处理完风鹰传书带来的紧急军情,霍昭的心并未完全放下。
对阿月身世的调查,一直是他心底最深沉的牵挂与隐忧。
傍晚时分,周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外。
得到允许后,他快步走入,反手关上房门,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凝重。
“将军,有重大发现!”周远的声音压得极低,从怀中取出一卷看似陈旧、边缘甚至有些破损的羊皮纸,以及几片残破的木牍。
“我们的人,按照将军指示,秘密排查了所有可能与二十年前匈奴王庭旧事有关的流亡者、被俘的贵族以及边境线人。终于,在一个靠近河西、已被废弃的匈奴小部落遗址里,找到了一个当年侥幸逃脱屠杀的老巫医。他年事已高,神智时而不清,但我们的人用了些手段,还是从他口中套出了一些零碎信息,并找到了他藏匿的这些……”
周远将羊皮纸和木牍呈上:“这老巫医,当年似乎曾服务于某位失势的匈奴贵人。”
霍昭接过,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首先展开那卷羊皮纸。
上面用匈奴文和一种更古老的符号混合记录着一些片段,似乎是某种祭祀或预言。
其中一段,提到了“狼神垂青”、“异瞳之女”、“身负汉匈之血,命运交织,福祸难料”等模糊字眼。
而在羊皮纸的角落,有一个模糊的、以狼牙和弯月组成的图腾印记。
霍昭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图腾!
这个印记,他曾在阿月那枚从不离身的玉珏背面,看到过极其相似的微雕纹路!
只是阿月的玉珏上的纹路更精细,融入了汉家的云纹手法。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动,又拿起那几片木牍。
木牍上的字迹是汉文,但笔画生硬,似乎是汉人书写,记录的内容断断续续,像是日记或密报:“……王怒,妃妒……女婴降生,瞳色有异,视之不祥……巫祝言:此女存,则王庭乱……弃之狼谷,祭狼神……”
“……那汉女奴云娘,苦苦哀求,终被处死……临死前,紧握一枚玉珏,上有狼月之纹,云是家传……玉珏随女婴同弃……”
“……听闻,狼群未食婴,反哺之……奇哉……”
看到“云娘”、“玉珏”、“狼月之纹”、“弃之狼谷”、“狼群哺之”这些词语,霍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阿月那枚刻有奇异狼月云纹的玉珏!
她异于常人的、在夜晚偶尔会闪过一丝幽绿的瞳色!
她被狼群养大的经历!老巫医口中“身负汉匈之血”的预言!
木牍上记载的,因“瞳色有异”被视作不祥,连同身为汉人女奴的母亲一起被匈奴王庭抛弃的女婴!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惊人的事实——阿月,很可能就是当年那个被抛弃的、拥有匈奴王室(至少是贵族)和汉人血脉的女婴!
她的父亲,是匈奴贵族,甚至可能就是某位大王!
而她的母亲,是名为云娘的汉人女奴!
霍昭拿着木牍的手,微微颤抖。
他早已猜到阿月身世不凡,却没想到,竟然牵扯如此之深!
匈奴王室的弃女……这个身份一旦曝光,无论是在汉还是在胡,都将掀起滔天巨浪!
汉廷会如何看她?一个拥有匈奴王族血脉的“狼女”?
匈奴那边,乌维单于如果知道她的存在,是会视她为需要抹除的耻辱,还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他想起单于处心积虑的离间,想起萨仁公主若有若无的试探……难道,匈奴那边,已经有所察觉?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更深沉的担忧。
他看着那些作为物证的羊皮纸和木牍,仿佛看到了未来可能席卷阿月的血雨腥风。
“将军?”周远见霍昭脸色变幻,久久不语,小心地唤了一声。
霍昭猛地回过神,眼中已是一片冰寒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将羊皮纸和木牍紧紧攥在手中,沉声道:“周远,此事,到此为止!所有参与调查此事的人,包括那个老巫医,立刻进行最严格的管控,确保消息绝无外泄!你亲自负责,将所有这些证物,连同相关人员的口供记录,全部封存,列为最高机密,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调阅!”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告诉下面的人,若有一字泄露,提头来见!”
“诺!属下明白!”周远感受到霍昭话语中的杀伐之气,心中一凛,连忙应下。
“另外,”霍昭走到烛台边,将手中的羊皮纸和木牍凑近火焰,看着它们缓缓卷曲、焦黑、化为灰烬,“继续密查,但要更谨慎,目标转向确认阿月生父的具体身份,以及……当年力主抛弃她们母子的,究竟是王庭中的哪一方势力。我要知道,潜在的敌人,到底是谁。”
证据可以销毁,但真相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必须抢在所有人前面,弄清楚一切,才能更好地保护她。
“是!”周远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书房内,霍昭独自一人,望着跳动的烛火,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阿月的身世,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利剑,而握剑的线,似乎正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
他必须更快,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