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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的风带着黄浦江特有的水汽,吹散了“云境”餐厅里那令人窒息的氛围。甘敬的高跟鞋敲打着石板路面,节奏有些快,直到走出很远,她才缓缓停下。

乔卫东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既不过分靠近,也不显得疏远。

这个距离让甘敬感到舒适——她忽然意识到,和乔卫东相处的这些日子,他好像总能精准地把握这种微妙的分寸。

“刚才在餐厅里……”甘敬转过身,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用手拢了拢,“你说那些话,不怕得罪陆远吗?他毕竟是圈内有名的厨师。”

乔卫东笑了笑,那笑容在江畔的灯光下显得温和而坦荡:“我说的是实话。至于得罪不得罪——如果实话会得罪人,那只能说明对方还没准备好听实话。”

“你总是这么……”甘敬斟酌着用词,“直接。”

“直接比绕弯子省时间。”乔卫东走到江边的护栏旁,手肘撑在栏杆上,“人生苦短,甘小姐,我们都已经不年轻了,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相互试探上。”

这话让甘敬微微一怔。是啊,她已经三十四岁了,不是二十出头可以任性挥霍光阴的小姑娘。

这些年夹在陆远和江浩坤之间,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拉扯的风筝,线头攥在两个人手里,却偏偏没有一根是牢牢系在自己手上的。

“陆远他……”甘敬话到嘴边又止住,摇了摇头,“算了,不说他了。”

“想说就说。”乔卫东侧头看她,“憋着对身体不好。”

甘敬被这句话逗得轻笑出声:“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你的表情。”乔卫东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里写着‘失望’,还有‘疲惫’。陆远今晚的表演,看似深情,实则是在逼迫你当众做出选择。这种情感绑架,换做谁都会累。”

一语中的。

甘敬沉默了。江面上游轮的灯光倒映在她眼里,碎成一片迷离的光。乔卫东说得没错,陆远那碗龙虾汤泡饭端上来的时候,她确实感到了压力——十二双眼睛看着她,等着她的反应。那根本不是怀旧,那是审判。

“江浩坤也好不到哪儿去。”乔卫东继续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他的爱带着控制欲。你要按照他规划好的路线生活,要成为他理想中的伴侣。这同样是一种绑架,只不过包装得更精致些。”

甘敬猛地抬头看他:“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观察。”乔卫东耸耸肩,“第一次在画廊见你,你正在处理一份合同。江浩坤打电话过来,你看了眼来电显示,下意识地调整了坐姿——那是人在面对压力时的本能反应。挂掉电话后,你揉了三下太阳穴,说明那通电话让你头疼。”

如此细致的观察让甘敬感到一阵心惊,随即又生出一种被看透的释然。这些年,从未有人如此精准地说出她的处境——夹在两个男人之间,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那你呢?”甘敬问,声音很轻,“你观察我,是为了什么?”

乔卫东转过身,正对着她。江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带着初秋的凉意。

“起初是好奇。”他坦然道,“一个能让两个如此出色的男人念念不忘的女人,到底有什么特别。后来发现,你确实特别——不是因为你多完美,而是因为你活得太累了。你想让所有人都满意,结果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

这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甘敬这些年精心维持的表象。她鼻子一酸,慌忙别过脸去。

“对不起,我说得太重了。”乔卫东的语气软了下来。

“不。”甘敬深吸一口气,转回头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你说得对。我是活得很累。陆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需要我包容他的任性;浩坤像个严苛的导师,希望我成为他期望的样子。

我在这两种角色之间切换了这么多年,有时候半夜醒来,会想不起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

这些话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连自己最好的闺蜜徐丽都没有。可不知为什么,在这个认识不久的男人面前,她竟然轻易地卸下了防备。

也许是因为乔卫东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气场——他明明强大得让人心生敬畏,却又不会给人压迫感。

他看你时,眼神是平视的,没有陆远那种炽热的索取,也没有江浩坤那种审视的评判。他只是看着你,像在看一个完整的人。

“甘敬。”乔卫东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不带任何称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不需要在陆远和江浩坤之间做选择?”

甘敬愣了愣:“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乔卫东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也许你应该考虑第三种可能——不选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或者……第四种可能。”

“第四种?”

“选择一个能让你做回自己的人。”

江面上的游轮拉响了汽笛,悠长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甘敬看着乔卫东,他站在光影交界处,一半脸被江对岸的霓虹照亮,一半隐在阴影里。

这个男人神秘而复杂,可偏偏在这样的时刻,他的话听起来如此简单,又如此动人。

做回自己。多么奢侈的念头。

……

那晚之后,甘敬的生活表面上一切如常,暗地里却有什么东西开始松动。

画廊的工作依旧忙碌。秋季艺术季即将开始,甘敬策划了一场青年艺术家的联展,主题是“破茧”。

布展期间,她常常忙到深夜,核对展品清单、调整灯光效果、撰写导览词。

江浩坤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他最近在谈一桩跨国并购案,压力很大,来画廊时眉头总是紧锁着。

甘敬给他泡茶,听他讲工作上的烦心事,适时给出安慰和建议——这是他们相处多年的模式,她早已驾轻就熟。

只是现在,当江浩坤说着“等这单生意谈成,我带你去冰岛看极光”时,甘敬心里会冒出一个小小的声音:是你想去冰岛,还是我想去?

她没说出来,只是笑着点头。

陆远也找过她。那场失败的品鉴会后,他消沉了一段时间,然后又开始出现在画廊附近。有时候是一束花,有时候是一盒手工巧克力,都是甘敬以前喜欢的东西。

甘敬把花分给了画廊的员工,巧克力让实习生们带走。她给陆远发消息:“别再送了,陆远。我们都需要向前看。”

陆远回得很快:“我做不到。没有你,我向前看都是灰色的。”

甘敬看着这条消息,忽然想起乔卫东在江边说的话——“陆远活在过去,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她叹了口气,没有回复。

乔卫东没有频繁出现。但他会偶尔发来信息,时间总是恰到好处——在她刚结束一场棘手的客户会谈时,手机屏幕亮起:“辛苦了,喝杯热茶。”

配图是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在她深夜加班修改策展方案时,会收到他分享的一首爵士乐,留言是:“音乐不错,适合工作背景音。”

他没有像陆远那样热烈地表达,也不像江浩坤那样规划未来。他只是在那里,不远不近,像秋天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

甘敬发现自己开始期待这些小小的问候。它们没有任何压力,只是单纯的关心。

……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四的下午。

甘敬正在和一位法国画廊主视频会议,讨论引进一批欧洲当代艺术品的合作。

会议进行到一半,助理小周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脸上写满了焦急。

“甘总,出事了。”小周压低声音,但颤抖的语气藏不住恐慌。

甘敬对视频那头说了句“抱歉,稍等片刻”,然后关掉麦克风:“怎么了?”

“是‘破茧’展览的版权问题。”小周把一摞文件放在甘敬面前,“我们展出的那件《重生》系列雕塑,艺术家王淼刚才打电话来,说那件作品他已经在三个月前独家授权给北京的另一家画廊了,我们这边涉嫌侵权。”

甘敬的心猛地一沉。王淼是这次展览的重点艺术家,他的《重生》系列是展览的核心作品。

如果版权出了问题,不仅展览要临时调整,画廊还可能面临法律诉讼。

“合同呢?”甘敬快速翻开文件,“我们和他签的独家展览协议里,明确写了作品版权清晰无争议。”

“问题就在这里。”小周指向合同的一个补充条款,“王淼说,当时签合同时他口头提过那件作品可能有其他授权,但我们的法务没把这条写进合同。现在北京那家画廊要起诉我们,索赔金额是……三百万。”

三百万。甘敬感到一阵眩晕。画廊今年的预算本来就紧,秋季艺术季投入了大量资金,如果这时候赔出三百万,现金流可能会断裂。

视频会议还在等着她。甘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法国画廊主说了抱歉,推迟了会议。

然后她开始打电话——先打给王淼,艺术家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最后承认自己确实“忘了”告知独家授权的事;再打给画廊的法律顾问,律师说这种情况很麻烦,口头约定很难取证,对方如果坚持诉讼,画廊胜算不大。

挂了电话,甘敬坐在办公椅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窗外是上海繁华的街景,可她却只觉得冰冷。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乔卫东发来的消息:“路过你画廊,看到灯还亮着。又加班?”

甘敬盯着那条消息,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然后打字:“遇到点麻烦。”

消息发出去不到十秒,乔卫东的电话打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沉稳而清晰。

甘敬简单说了版权纠纷的情况。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尾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发颤。

“你在画廊等我。”乔卫东说,“二十分钟到。”

“不用麻烦你,我……”

“甘敬。”乔卫东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等我。”

电话挂断了。甘敬握着手机,看着窗外渐沉的夜色,忽然觉得那通电话像一根抛向溺水者的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