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交出他，或者全城陪葬！
天地间安静的可怕。
兽潮刚退，中枢城还没喘口气，一股更重的压力就来了。
城外，那支自称七星商会的军队，已经列好了阵。
这支军队跟乱糟糟的劫兽不一样，他们非常整齐，整齐的让人心慌。几万个士兵穿着一样的黑色铠甲，铠甲上的星辰纹路在阴天里泛着冷光。他们虽然不是修士，但个个气血旺盛，煞气冲天，一看就是打过血战的精锐。
他们一动不动，排成方阵，像一片黑色的钢铁森林，光是站着就让人喘不过气。
军阵后面，是一百多个吓人的战争大家伙，像趴着的钢铁怪物，闪着危险的灵光。那是专门给修士打仗用的战争法宝，不是普通的攻城车。
他们没有攻城，也没喊话。
就是静静的等在城外，像一张正在收紧的大网，要把元气大伤的中枢城困死。
城墙上，刚打赢一场惨仗的镇山军士兵们，脸上的血还没擦干净，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脸色惨白。
活下来的那点高兴劲儿全没了，心里只剩下更深的恐惧。
打退了兽潮，又来了更可怕的敌人。
这该死的坠星原，真不给人活路吗？
沉闷的气氛在城墙上传开，有些年轻士兵握着武器的手都开始发抖。
“都给老子把腰挺直了！”
一声苍老的暴喝在城墙上响起。
是陈老。
他一夜之间好像又老了十几岁，但现在，他伛偻的背挺得笔直。他的眼神扫过每个士兵，声音严厉：“我们是镇山军！只要还剩一口气，就得给老??站直了死！哭丧着脸，想让城外的杂碎看笑话吗？！”
这一嗓子，让慌乱的军心稍微稳了点。
但陈老自己眼里，也全是凝重。他紧紧抓着城墙砖，指节因为太用力都发白了。
“赖先生，江公子……”陈老转过头，声音干涩的问，“这个七星商会什么来头？看这阵仗，肯定不是普通商队。”
赖劫生没有马上回答。
他的目光没落在那片军阵上。他那双一金一黑的眼睛看着远方，像是在感知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在感知城外军队散发出的气味。
那是一种冰冷又严格的秩序感，可是在这层秩序下面，是像生意契约一样冷酷的贪婪。
“他们不是来打仗的。”赖劫生终于开口，声音很低，但很确定，“他们是来……收账的。”
“收账？”陈老愣住了。
江玄的眉头也锁得很紧，眼里全是警惕。他来自云上天，见多识广，能看出来，这支军队的装备和制式，都带着一种他很熟悉又很讨厌的风格。
那是云上天那些顶级商业联盟私军才有的风格——高效，冷酷，把一切都看成可以计算的利益。
就在这时，七星商会的大军有了动静。
一辆白色云纹马拉的华丽马车，慢慢的驶出军阵，不快不慢的来到离城门不到一百丈的地方。
马车停稳，帘子掀开，一个穿暗金色锦袍的微胖男人，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他看着大概五十岁，长得一脸和气，脸上总是挂着笑。他十根手指上戴满了各种储物戒指，腰上挂着一个用整块暖玉雕的算盘，走路的时候叮当乱响。
他更像个有钱的大商人。
“我是七星商会坠星原分会的大掌柜，金不换。”
中年男人抬起头，对着城墙上的人遥遥拱手，声音很温和，用真元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冒昧来访，惊扰了中枢城的英雄们，还请见谅。”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说话也很客气，跟城外杀气腾腾的军队形成了鲜明对比。城墙上，不少紧张的士兵都下意识松了口气。
可陈老、江玄和赖劫生三个人的心，却同时沉了下去。
可怕的敌人，往往不是长得凶神恶煞的，而是这种笑里藏刀的。
“阁下是商会掌柜，却带这么多军队到我城下，是什么道理？”陈老压下心里的不安，沉声问道。
“陈老误会了。”金不换还是笑眯眯的，“这些军队，不是为中枢城来的。而是……为了整个坠星原的安宁。”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卷金色的卷轴，慢慢展开。
嗡！
卷轴展开的瞬间，一股气息冲天而起，金光流动间，隐约能看到“百商盟约”四个古朴的大字。
“我们七星商会，是玄陆百商盟约的创始成员之一。”金不换大声说，“盟约有规定，当玄陆任何地方，出现威胁商路安全、破坏秩序的大灾难时，附近的盟约成员，有责任出兵平乱，保证商路稳定！”
“这次坠星原兽潮规模太大，影响太广，已经严重符合盟约的干涉条件。我们七星商会这次来，就是按盟约的规矩办事，帮你们把兽潮的根源给除了，还坠星原……一个太平！”
他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
再配上那卷散发着强大法则气息的百商盟约文书，竟然让不少城里的百姓和普通士兵，都信了几分。
---
“协助？”陈老冷笑一声，他打了一辈子仗，什么场面没见过，“有陈兵城下，拿武器指着我们协助的吗？”
“唉，陈老这话不对。”金不换可惜的摇摇头，他那和善的目光从陈老身上移开，慢慢的，准准的落在了赖劫生身上。
赖劫生瞬间感觉自己被盯上了，一股寒意升起。
“我们本来不想打扰英雄们休息，只想默默的帮中枢城处理掉那些烦人的劫兽。”金不换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只是，在来的路上，我们才听说，这次兽潮这么厉害，根源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啊。”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充满了痛心。
“有一种人，天生就跟这片天地犯冲，命格特殊，就像一块暴露在空气里的烂肉，会不停的招来名叫灾难的苍蝇！”
“这种体质，古书上叫作……劫生之体！”
这话一出来，全城都炸了锅！
赖劫生自己也呆住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对自己的体质这么了解！这绝对不是玄陆本地势力能有的情报！
金不换的表演还在继续。
他伸出一根胖手指，隔着百丈远，直直的指向城墙上的赖劫生，脸上的悲悯表情浓到了极点。
“赖劫生，赖先生！我说的，没错吧？”
“你问问你自己，自从你进了这坠星原，是不是走到哪，灾难和死亡就跟到哪？星陨阁为什么追杀你？兽潮为什么因为你而起？就连黑风谷那件事，不也是因为你这个引路人，才害的中枢城的英雄们惨死吗？”
他每说一句，城墙上的人脸色就白一分。
金不换的话，等于直接揭开了中枢城血淋淋的伤疤。
他没有撒谎，他只是把所有人隐约感觉到，却不敢细想的事实，用一种充满恶意的方式，摆在了台面上。
是啊，赖劫生来了，灾难就来了。
这个念头像种子一样在每个人心里发芽。
“你……你胡说八道！”一个曾经被赖劫生救过的镇山军校尉，涨红了脸，底气不足的反驳道。
“我胡说八道？”金不换笑了，笑声里带着悲天悯人的味道，“我知道各位感激赖先生守城的功劳，但跟全城人的性命比，哪个更重要？”
“只要这小子在中枢城多待一天，今天的兽潮，就只是个开始！下一次，来的会是更可怕的天灾，更恐怖的人祸！直到把这座英雄的城池，彻底烧成灰！”
“为了中枢城几十万人的安危，为了坠星原的长久安宁！”
金不换收起笑容，表情严肃，对着城墙上的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
“我金不换，代表七星商会，请中枢城——交出赖劫生！”
“我们绝不会伤害他，只是想请赖先生去我们商会的静心阁住一阵。我们商会愿意花大价钱，为他净化命格。等他灾星的命格化解了，一定把他送回来！”
“为了表示诚意，只要各位答应。我七星商会，不但立刻退兵，还愿意白送给中枢城足够全城军民用十年的粮草物资，外加一万颗上品疗伤丹药，十万张各类符箓，帮助贵城重建！”
轰！
这个承诺，像一块巨石砸进湖里，掀起了滔天大浪！
十年的粮草，上万颗丹药，十万张符箓！
这对刚刚被打空家底，死伤惨重的中枢城来说，诱惑太大了！
一边是随时可能再来的灾难和一个“灾星”，另一边是能让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
城墙上，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的看向赖劫生，眼神复杂。
---
赖劫生沉默着，周围投来的目光让他心里发冷。
金不换把他和全城人的活路放在了对立面，逼中枢城做选择。
交人，是忘恩负义，但能活。
不交，是守住了道义，但可能……大家一起死。
陈老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是一城之主，背着所有人的命，这个选择对他来说太重了。
就在这让人窒息的沉默中。
“呵……”
一声轻笑，打破了僵局。
是江玄。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赖劫生旁边。这个动作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手里的白玉折扇，“唰”的一声打开，遥遥指向城下的金不换，那张英俊骄傲的脸上，此刻全是冰霜和嘲笑。
“好一个百商盟约，好一个大义凛然。”
“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玄陆的一个小商会，也敢动我云上天江家的人了？”
江玄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云上天！江家！
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什么样的家族？！
金不换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第一次僵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这个白衣公子，竟然会在这时候，用这么强硬的态度站出来保赖劫生。
但他毕竟是老江湖，那点僵硬很快就没了，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和善了。
“原来是云上天的江公子，失敬，失敬。”他又行了一礼，语气却不软不硬，“江公子的名头，金某早有耳闻。只是……”
他的话头突然一转，变得阴冷。
“江公子，你搞清楚，这里是玄陆，不是你的云上天！”
“你江家手再长，也管不到坠星原！”
“我数到一炷香烧完。要是城门不开，不交出这个人……”
金不换慢慢直起身，脸上最后一点笑意也没了，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那就别怪我七星商会，把这座包庇灾星的城……夷为平地了！”
他一挥手，身后的手下立刻点燃了一炷手臂粗的黑色信香。
青色的烟升起，带着不祥的味道，开始计算一座城，和一个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