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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吾妻观音奴 > 第46章 亡命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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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徐景曜才悠悠醒来。

最先恢复的是触觉。

身下是潮湿的茅草,散发着一股霉烂的气味。

接着是听觉,耳边是噼啪作响的篝火声,以及几个男人刻意压低了的交谈声。

最后,才是视觉。

他头上的麻袋已经被人取下,但双手双脚依旧被麻绳牢牢捆住。

徐景曜费力地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破败不堪的山神庙。

神像早已坍塌,只剩下半截布满蛛网的基座。

一堆篝火在庙宇中央燃烧着,将几个围坐在一起的黑影,映照得忽明忽暗。

“大哥,咱们真的抓对了人?这小子看起来瘦了吧唧的,一点皇子的气派都没有。”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

“闭嘴!”另一个阴冷的声音斥道,“我亲眼看着他从东宫出来,太子朱标亲自送到门口!不是皇子是什么?朱元璋那几个儿子,除了太子,就数秦王和晋王最大,肯定是他俩中的一个!”

“嘿嘿,管他是哪个王,反正是朱元璋的种就行!咱们带着这份大礼北上,王保保大人见了,定会大喜过望!”

·······················

北上?王保保?

这几个关键词,瞬间浇灭了徐景曜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这不是寻常的绑架!

徐景曜只觉得浑身冰冷,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不是怕死。

作为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他对死亡,有着比常人更深的理解。

他怕的是,在死之前,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族,因为自己,而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一个黑影站起身,向他走了过来。

那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身形单薄,面容清秀,但眼神,却没有半分属于少年人的生气。

少年蹲下身,将一个硬邦邦的窝头,塞到了徐景曜的手里。

“吃吧。”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又冷又硬,不带任何感情。

徐景曜看着他,沙哑开口:“你们……是谁?”

“你没必要知道。”少年冷冷说道,“你只要知道,我们是向朱元璋讨债的人就够了。”

“你是谁?”徐景曜又问。

少年似乎是被他这刨根问底的态度给问得有些不耐烦,他沉默了片刻,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江宠。”

“我家在苏州,我爹娘,都是被朱元璋那个屠夫,牵连进张士诚的事情,给活活逼死的。”

他说这番话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但徐景曜却能从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看到早已沉淀下来的仇恨。

这是一个……被仇恨浸泡大的孩子。

徐景曜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跟这样的人,讲道理、求饶,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他现在唯一的生机,就在于对方那个美丽的误会。

他们把他当成了皇子。

徐景曜开始在脑海里,进行着一场生死攸关的推演。

第一种选择:坦白身份。

告诉他们,自己不是皇子,只是魏国公徐达的儿子。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给掐死了。

开什么玩笑!

他爹徐达是谁?

是率领大军,北上征讨王保保的大明主帅!

他这个主帅的儿子,落到了这群准备去投靠王保保的亡命之徒手里?

那下场,比当皇子还要惨一百倍!

莫正平那伙人,为了向王保保表忠心、纳投名状,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绑到阵前,当着两军将士的面,一刀砍了祭旗!

这不仅能动摇明军的军心,更是送给王保保一份天大的功劳!

所以,坦白身份,等于自寻死路,而且是立刻就死,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第二种选择:将错就错。

继续假扮皇子。

这个选择,同样凶险万分。

他现在身在城外,可金陵城内,魏国公府发现四公子失踪,必然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母亲谢氏,恐怕已经急得晕厥过去。

大哥徐允恭,也一定会将此事,第一时间上报。

太子朱标知道他是从东宫离开后失踪的,更会雷霆震怒。

朱元璋一旦得知此事,以他的脾气,整个金陵城,恐怕都要被翻个底朝天!

肉票是皇子的消息,是假的。

魏国公四公子失踪的消息,是真的。

这个真相,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出来。

到时候,当莫正平等人发现,自己费尽心机绑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皇子,只是一个“冒牌货”时,那份愤怒,绝对会让他们当场就撕了自己。

一个,是立刻就死。

一个,是晚几天再死。

这道题,似乎根本就无解。

徐景曜的手心,全是冷汗。

自己就像一个被逼到了悬崖边的人,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后退一步,也是万丈深渊。

不……

不对。

还有机会!

第二种选择,虽然同样凶险,但中间,却有一个时间差!

从金陵到漠北,路途遥远,千里迢迢。

而消息的传递,在这个时代,是极其缓慢的。

只要他们离开得够快,只要他们走的是偏僻的小路,官府的追兵,和那致命的真相,就未必能追得上他们!

他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为自己,为徐家,争取一线生机!

只要能撑到他爹的大军,和王保保正式开战。

到那个时候,他这个“假皇子”的身份,或许……还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场!

两害相权取其轻!

赌了!

想通了这一层,徐景曜那颗狂跳不止的心,缓缓镇定了下来。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必须变成一个真正的“皇子”。

徐景曜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江宠。

“窝头?”他看着手里的那个东西,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淡淡地说道,“这种东西,是喂猪的吗?拿走。”

江宠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个刚才还吓得瑟瑟发抖的“皇子”,会突然变得如此强硬。

“你……”

“我什么?”徐景曜冷冷看着他,“孤乃天家血脉,就算是阶下之囚,也轮不到你这等乱臣贼子来羞辱。”

“你最好想清楚。孤若是在路上,饿死了,或是病死了。你们提着一具尸体,去见王保保,你猜,他会给你们什么样的封赏?”

江宠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一时间,他竟被对方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江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满心只有仇恨,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绕。

“去,给孤换些干净的吃食来。再打一盆热水,孤要洗漱。”徐景曜命令道。

“还有,告诉你们那个领头的。想要孤活着跟你们到北方,就最好对孤,客气一点。”

说完,他便不再看江宠,而是将头扭到一边,闭上了眼睛,一副“懒得与你这等凡夫俗子多言”的高傲姿态。

江宠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默默地捡起那个窝头,转身,向着篝火旁的大人们走去。

山神庙内,篝火依旧在燃烧。

徐景曜闭着眼睛,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知道,自己这场豪赌,已经正式开始了。

他的人生,从此,便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赢了,或许能活。

输了,便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