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高婕拿着揉皱的报告单，满脸不置信地盯着副官，眼神锋利得骇人，副官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高队，根据解析结果，的确是这样的。”
“你退下吧。”
“欸，好的。”
高婕看着副官离去的身影，脑海里无数画面闪过，最后定格在了北冰洋的清冷画卷上。
希尔达站在冻原上，淡漠地望向她，高婕觉得自己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就已经被从头到尾审判过了。
“其实你和我很像。”
“嗯？”
“我们都曾活在父亲的羽翼下，享受着他带来的余晖，却看不清自己前行的路。”
“您的父亲是？”
“前任联合国理事长。”
“奥，这样啊。可我并不觉得您活在他的余晖下，他早已不再发光发热，可您却永远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你很会夸人，我很喜欢。”
“嗯？”
高婕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看来北欧的鼓励式教育名不虚传。
“去掉您吧，没必要说敬语，我们是平等的。”
“好。”
“卡尔特，你带他们进屋休息吧。”
希尔达微微侧身，对半悬在空中的机甲人吩咐道，他立刻心领神会地带走了高婕的副官们。
“好了，我们边走边聊吧。”
“嗯。”
高婕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希尔达在她左边走着，似乎在适应她的步伐，走得越来越慢。
“希尔达？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当然。”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这可能有点冒犯，但为了验证我的一个猜想，我还是想说出口。”
“你说，我在听。”
高婕停下脚步，侧身直面希尔达，瞳孔微缩，面部神经紧张，胸腔下心脏起伏的频率逐渐加快。
“我想知道……徐泽为什么会被您杀死。”
“你查到这儿了？”
“不，并没有任何证据能指认是你，一切都是我自己凭空猜测的。”
“这样啊，那要不你再猜一下？”
“这，是私人恩怨吗？他曾加害过你的家人？”
“是，也不是。”
“我不太明白，您可以指点一下我吗？”
“说了别用‘您’。”
“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高婕忍不住微微颔首，希尔达抬手制止了她，微凉的手掌搭在她的肩上。
“唉，你知道灾变的真正成因吗？”
“我不清楚。”
希尔达收回手，转身向远方的冰川望去，蓝眸之下暗流涌动。
“二十年前，地球第一次出现六大板块碰撞，火山带连续喷发。但这并没有带来全球范围的灾变，只不过为人类敲响了警钟。
灾变真正加剧，是因为人造磁场的计划。它最初不是安给月球的，而是安给地球和太阳的。”
“但怎么可能给太阳安磁场呢？”
“不是把它塞进太阳内部，而是人为在地球附近形成一圈，过滤太阳发出的宇宙射线的保护罩。”
“哦哦，那怎么形成保护罩呢？”
“借助卫星系统和小行星系统，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地球的天然卫星——月球。”
“明白了，也就是说，月球磁场原本只是服务于该计划的一环，最后却变成了另一个计划的核心，甚至取代了原来的计划？”
“差不多，是因为地球磁场的改造计划失败，才开启废案——所有幸存者都迁移到月球上。”
“是因为磁场改造，加速了地球环境剧变，海平面上升，地球才变成水球的吗？”
“不只是，还有凯撒自以为是的决定，也助推了这场灾难。”
“明白了，那徐泽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他在凯撒死前，主要负责煽风点火，顶多算个奸佞小人，的确罪不至死。但凯撒死后，他便开始飘了，第一批冷冻人在赤道上的动乱，和他脱不开关系。”
“懂了，那他确实死有余辜。”
高婕若有所思地盯着希尔达，脑海里的画面飞速运转，最后冒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唉，你是冷冻人吧？”
“对。”
“你应该没有佩戴频率转换器吧？”
“戴了，在耳后。”
“这样啊，我就说怎么交流得这般顺畅。”
“其实我一直认为，冷冻人应该接受体温中枢改造，而渡云师应该接受听力改造。”
“……”
高婕当时是沉默的，但现在回想这一段谈话，觉得希尔达说得在理。事情本该如此，这就是双方各退一步的方案。
她拿起解析报告单，上面清楚地写着，听力改造手术的成功率，只有61％。
她无奈地把它扔进垃圾桶，将电话拨给了邬鸢，接通后两人彻夜长谈了许久，直到邬鸢被完全说服，同意继续尝试这项技术的增进。
三个月后，公民大会再次召开，这次冷冻人代表全票通过，人数上以压倒性优势获得认可，听力改造手术逐渐提上日程。
战后四个月12天，所有渡云师皆完成了听力改造，从此各群体之间的交流，不再需要借助频率转换器，距离平权再近了一步。
“你做得不错。”
高阳难得由衷地夸奖高婕，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主要是邬博士和代表们的功劳，我只是个传声筒。”
“嗯。”
高阳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露出微笑。
“你在100号灯塔待得怎么样？还是不适应吗？”
“怎么可能，现在那里全是我的人了，改年东山再起不是问题。”
“你就吹吧。”
“你要对你爸多点信任。”
“是是是。”
高婕无语地点头，敷衍地揭过这个话题，抬眸望向远方蔚蓝的天空。
“大气层是不是修好了，看起来比之前蓝了许多。”
“早就好了，你当小云雀是吃素的啊？”
“别叫他们小云雀，他们不喜欢这个称呼。”
“那喊他们什么？”
“渡云师。”
“6。”
“逗你的，实际上喊名字就行了。他们不喜欢被职业所定义，冷冻人也不喜欢。他们想当一个平凡的人类，不想成为别人口中无私奉献的劳模。”
“要求还挺多。”
“因为他们不再钝感了，而是为自己的权益勇敢发声。”
“这叫敏感肌还差不多。”
“不是敏感，是敏锐。”
两人边喝茶边争论着，气氛不似从前的剑拔弩张，倒有几分话家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