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三百斤“消食健体饮”的订单,像一块巨石砸进了靠山村平静的水面,激起了巨大的浪花。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到半天就传遍了全村每一个角落。
三两银子!那可是整整三两雪花银!还是长期的买卖!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铜板的庄稼人来说,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天降横财。更重要的是,这钱,是靠他们自己熬煮的汤水换来的!
沈家院子里那几口熬煮的大锅,瞬间成了全村最炙手可热的地方。林秀娘和原先那几个妇人,成了香饽饽。原本只是按件计工钱的活计,在村民们眼中,已经变成了捧上就能挣钱的“铁饭碗”。
“秀娘!你看我这手脚麻利不?让我也来搭把手呗?” “落丫头!我家那口子力气大,劈柴烧火最在行!工钱少点也行啊!” “我家闺女心细,分装封口最合适不过了!”
院门口围了不少人,都是想挤进工坊干活的。林秀娘被围得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看向女儿。
沈星落早有预料。她走到院门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各位叔伯婶子,工坊要扩大,肯定需要人手。不过,活计有分工,灶上熬煮、分装封口、采买原料、劈柴烧火,都不同。”
她目光扫过众人:“熬煮和分装,要心思细、手脚干净、耐得住热气和枯燥的婶子、姐姐们。采买原料,要腿脚勤快、会算账、认得清药材好坏的人。劈柴烧火,要力气大、能吃苦的叔伯大哥。工钱按活计轻重和干的好坏来定,每日现结,绝不拖欠。”
这话一出,人群安静了些,各自在心里掂量自己能干啥。
“想干活的,现在就可以找我娘报名,说明自己想干的活计。”沈星落指了指林秀娘,“工坊有工坊的规矩,偷懒耍滑、手脚不干净、或是弄坏了东西的,一次警告,两次直接走人。只要踏实肯干,工坊越做越大,大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好!落丫头说的在理!” “我报名!我家婆娘手脚最干净,让她来分装!” “我力气大,劈柴烧火算我一个!” “我认得药材!后山哪片坡的野菊花最好我都知道!”
报名登记的热闹景象一直持续到傍晚。沈星落让林秀娘初步筛选了二十来个手脚麻利、口碑不错的妇人负责熬煮和分装,又挑了五六个腿脚勤快的汉子负责采买、运输和劈柴烧火。工钱也定了下来:熬煮和分装的妇人,按件计酬,每十斤一文钱;采买运输的,每日固定二十文,视情况有跑腿补贴;劈柴烧火的,每日十五文。这工钱,在乡下地方,绝对算得上优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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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手问题初步解决,原料供应成了更大的瓶颈。三百斤的“消食饮”,需要大量的野山楂、野菊花、生姜,还有红糖。红糖还好说,镇上粮铺就能买,量大还能讲点价。但野山楂、野菊花这些山货,光靠村里妇孺闲暇时采摘,远远不够。
这天下午,沈星落叫来了小石头和另外几个腿脚快的半大孩子,每人发了一个新编的细密竹筐和一把小剪子。
“石头,带他们去后山向阳坡那片,记得吗?就是上次我指给你看,野菊花开得最密的地方。”沈星落吩咐道,“用剪子剪,连花带一点嫩茎,别连根拔。采满一筐,送回来过秤,按斤算钱,一斤两文!”
“一斤两文?!”小石头和几个孩子眼睛瞪得溜圆。他们平时捡柴火、挖野菜,哪有机会挣现钱?一斤两文,采满一筐少说也有五六斤,那就是十几文啊!顶大人干半天活了!
“落儿姐放心!保证采得又快又好!”小石头拍着小胸脯,带着几个兴奋的小伙伴,挎着竹筐,一溜烟就往后山跑。
看着孩子们欢快的背影,沈星落又转向旁边几个跃跃欲试的妇人:“几位婶子,你们手脚快,眼力好。后山靠西边那片老林子外围,有些野山楂树,果子红透了。麻烦你们也去采些回来,同样按斤算,一斤两文。注意安全,别往林子深处去。”
“好嘞!落丫头你就瞧好吧!”妇人们也挎着筐子,脚步轻快地出发了。
有偿收购的消息像风一样传开。原本只是妇孺闲暇时的零散采集,瞬间变成了有组织的“创收”活动。村里能动弹的妇人孩子,甚至一些半大少年,都挎着篮子、背着背篓涌向后山。往日寂静的山坡变得热闹非凡,空气中都弥漫着野菊花和成熟山楂的香气。
沈老三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有些担忧地对沈星落说:“落儿,这样收……一天得出去多少铜板啊?咱这工坊刚起步,能撑住吗?”
“爹,放心。”沈星落看着源源不断送回来的、还带着露水和山林气息的山楂、野菊,眼中是稳操胜券的光芒,“收原料的钱,比起卖出去的利润,只是小头。重要的是,把村里这些零散的、不值钱的山货,变成能换钱的宝贝。大家得了实惠,有了盼头,才会更用心地维护这片山,工坊的根基才稳。”
她顿了顿,看向洼地药圃的方向:“而且,药圃那边,也不能总靠赵三爷一个人盯着。等药草长成了,采收、炮制、售卖,也需要人手。让大家先习惯这种‘做工挣钱’的模式,以后的路才好走。”
沈老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觉得女儿想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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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料收购如火如荼,熬煮的产能也得跟上。院子里原先的三口大灶明显不够用了。
“落儿,灶不够了,得再砌!”林秀娘看着堆成小山的原料,又喜又愁。
“砌!”沈星落果断道,“就在院墙东边那块空地上,再砌五口大灶!要大铁锅!”
“五口?!”林秀娘和旁边帮忙的妇人都吓了一跳。那得多少铁锅?多大的花销?
“娘,锅的事,您别操心。”沈星落给了母亲一个安心的眼神,“上次那个货郎路子广,我托他寻摸了一批旧铁锅,虽然旧点,但厚实耐用,价格也便宜,下午就能送来。”
下午,果然有个面生的汉子赶着辆驴车来了靠山村,说是替王货郎送货。车上装着五口沉甸甸、看起来有些年头但确实厚实的大铁锅,还有配套的大锅盖和几把长柄大铁勺。汉子收了沈星落递过去的一小串铜钱(走个过场),卸了货就走了。
“哎呀,这锅看着是旧,可这分量,真厚实!”一个妇人摸着冰凉的锅壁,啧啧称奇,“落丫头找的这货郎,真有本事!”
没人怀疑这锅的来历。沈星落空间里那批物资,终于又合理地“洗白”了一批。
沈老三立刻带着几个汉子,在院墙东边热火朝天地砌起灶台。沈星落则指挥着新招来的烧火工,将新买来的大堆干柴整齐码放。新招的熬煮妇人们,也在一旁跟着林秀娘熟悉流程。
整个沈家院子,俨然成了一个分工明确、运转高效的小型工厂。熬煮的甜香混合着新收山货的草木清气,还有新砌灶台的泥土味,构成了一幅充满希望的乡村产业图景。
村口老槐树下,沈老太拄着拐棍,远远望着沈家院子那边的热闹景象,听着隐约传来的说笑声,再看看自己冷清破败的老屋和旁边大房紧闭的房门,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尤其是看到村里那些平日里见了她都绕道走的妇人,如今一个个喜气洋洋地进出沈家院子,挣着那亮闪闪的铜钱时,她心里的酸水简直要冒出来。
“呸!小贱种!靠着歪门邪道弄几个钱,看你能得意到几时!”她狠狠地啐了一口,心里琢磨着,得赶紧让大房两口子回来,不能便宜都让三房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