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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皇城,武英殿。

年轻的建文帝朱允炆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后,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脸色有些苍白。他面前摊开着一份来自北方的密报,以及几本粗糙印刷的册子——《北平行记》摘录、《格物基础》散页。

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压抑。齐泰与黄子澄侍立在下,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荒谬!真是荒谬绝伦!”朱允炆将密报重重拍在案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燕王……四叔他,竟真敢如此僭越!与工匠商贾同席议事?将王府权柄下放?还有这《告天下书》的草稿……‘废独裁、开言路、兴格物、均贫富’?他这是要做什么?要毁了我大明列祖列宗留下的江山社稷吗!”

他抓起那本《格物基础》,翻看着上面绘制的杠杆、滑轮示意图,以及对于“万物皆有理可循”的阐述,眼中充满了不解与厌恶:“还有这些奇技淫巧之物,不修圣人德行,专研机巧之力,此乃亡国之兆!”

齐泰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息怒。燕王倒行逆施,悖逆人伦,其心可诛。然其种种作为,虽看似离经叛道,却也不可不防。据报,北平如今不仅能自产精铁、盐巴,其新式农具、织机流传,颇得北地愚夫愚妇之心。更有甚者,其以医药为饵,蛊惑流民,如今北逃者日众,此消彼长,恐非国家之福。”

黄子澄接口道,语气更为激烈:“陛下,北平所为,绝非单纯军事割据。其所行新政,所倡邪说,直指千年道统,动摇国本!士农工商,各安其位,此乃圣人之教,天地常经。燕王使工匠与士大夫同列,令商贾与军官共议,此乃牝鸡司晨,礼乐崩坏之始!若任其蔓延,则天下秩序荡然无存,人人皆生非分之想,国将不国!”

朱允炆听着,脸色愈发苍白。他自幼接受最正统的儒家教育,深信礼法秩序是维系天下的根本。北平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带来的是一种源于未知的、深层次的恐惧。他不仅仅感到皇权受到挑战,更感到整个他所熟悉和依赖的世界观正在被颠覆。

“异端……此乃真正的异端!”朱允炆喃喃道,他看向两位近臣,“二位先生,当如何应对?绝不可让此等歪风邪气祸乱天下!”

齐泰沉声道:“陛下,当务之急,乃双管齐下。其一,军事上,加速削藩进程,先剪除燕王羽翼,断其可能之外援。老臣建议,可先削周、齐、代、岷诸王,令其孤立。同时,命长江沿线诸卫所加紧演武,调兵遣将,以示朝廷威严,震慑北平。”

“其二,”黄子澄补充道,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需在思想舆沦上,彻底将其扼杀。请陛下下旨,严查禁绝一切北来印刷物,凡私藏、传阅《北平行记》、《格物基础》者,以通敌论处!同时,发动天下士林口诛笔伐,斥其术为‘妖法’,其政为‘鬼蜮’,将其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令天下人皆知,顺此逆流者,便是与圣贤为敌,与朝廷为敌!”

朱允炆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感到一种沉重的无力感,仿佛面对的不是传统的藩王叛乱,而是一种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侵蚀。

“准奏。”他最终说道,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却带着一丝虚浮,“便依二位先生所言。削藩之事,由齐爱卿总揽;舆论清剿,由黄爱卿负责。此外……”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加派精干细作,潜入北平。朕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更要……寻机破坏其所谓‘新政’,尤其是那天工院与百草阁!”

“臣等遵旨!”齐泰、黄子澄齐声应道。

旨意迅速下达。南京朝廷这台庞大的旧制度机器开始加速运转。一道道削藩的诏书开始拟就,长江沿岸的军营旌旗招展,战鼓隆隆。而在市井民间,对于“北平行径”的批判声浪在官方引导下甚嚣尘上,任何为北平说话的苗头都会遭到无情的扑杀。

然而,物理的封锁和言语的污名化,真能锁住思想的流动吗?就在朝廷严查《北平行记》的同时,一些江南的底层工匠,却在深夜的油灯下,偷偷传阅着那些描绘着奇异机械和崭新理念的残页,眼中闪烁着与石磊相似的光芒。而在一些不得志的寒门士子书篓深处,那本《格物基础》正被小心翼翼地珍藏,书中那句“格万物之理,而非仅格圣贤之书”,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们心中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镇压愈烈,潜流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