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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济世堂”的林庆云,并未感到多少安宁。宫中的经历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陛下的沉默,皇后崩逝时那山雨欲来的压抑,还有胡惟庸党羽可能无处不在的窥视,都让他如芒在背。他深知,自己虽暂时脱离了皇宫那个牢笼,但危机并未远离。

他更加谨慎,白日里依旧坐堂问诊,维持着药铺的正常运转,暗中则加紧整理师父的手札,并将一些关键的、可能惹祸的理论和方剂,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重新誊录、隐藏。他知道,自己知道的太多,无论是关于太子的隐疾,还是师父对某些药物的独特见解,都可能成为催命符。

这夜,月黑风高,寒风卷着残雪,敲打着窗棂。林庆云正在后院油灯下核对一批新到的药材账目,忽然,前堂传来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雪声的异响——像是有人用极轻的手法在拨动门闩。

他心中一凛,瞬间吹熄了油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后,从门缝中向外望去。

只见几条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前堂潜了进来!他们动作迅捷,脚步轻盈,显然训练有素,手中似乎还握着短刃,在微弱的雪光反射下,泛起森然寒光。这些人目标明确,径直朝着他所在的后院扑来!

是胡惟庸的人!他们果然来了!是要灭口!林庆云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手无寸铁,这小小的济世堂,根本无处可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后院墙头之上,陡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哨!

几乎是同时,另一批身影从墙头、从侧面的阴影中骤然跃出!人数不多,只有三四人,但动作更快,更狠辣!他们如同扑食的猎豹,无声无息地迎上了那几名刺客!

没有呼喊,没有叫骂,只有兵刃快速交击的“叮当”声,以及利刃入肉的闷响和压抑的惨哼!战斗在黑暗中进行得极其短暂而惨烈。后来的那批人配合默契,手段老辣,不过几个呼吸间,那几名闯入的刺客便已全部倒地,没了声息。

一切重归寂静,只剩下风雪声和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林庆云僵在门后,大气不敢出。他不知道这后来者是敌是友。

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向他藏身的房门走来。停在门外,一个压低的、带着明显北地口音的男声响起:

“林大夫,莫怕。我等奉燕王殿下之命,特来护卫。”

燕王?朱棣?!

林庆云心中巨震,缓缓拉开了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一名身着黑色劲装、面容普通却眼神锐利的中年汉子。他手中握着的短刃还在滴血,身后,另外两名同样装束的汉子正在快速清理现场的尸体和血迹,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

“你们……”林庆云声音有些干涩。

那为首的中年汉子抱拳一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林大夫,此地已不可再留!胡惟庸既然已派来第一波人,就绝不会罢休。殿下料定您处境危险,命我等务必护送您北上,前往北平!”

北上?去燕王那里?

林庆云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师父张明远生前与燕王朱棣在北疆并肩作战,结下深厚情谊,更曾倾力救治其伤患,这是他知道的。燕王是师父信赖的伙伴,也是目前唯一明确对胡惟庸抱有敌意,且有实力庇护他的藩王。

留在南京,他孤立无援,迟早会被胡惟庸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除掉。而去北平,虽然前途未卜,但至少……有一条生路,或许,还能借助燕王之力,继续追查师父冤案的真相!

“殿下还说,”那汉子见林庆云犹豫,补充道,“张院判的学问,不该就此埋没。北平‘天工院’,正需要您这样的人才。殿下希望您能继承尊师遗志,将那些济世救人的学问,发扬光大。”

这番话,彻底击中了林庆云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他看了一眼这经营不久的“济世堂”,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

“好!”他不再犹豫,重重点头,“我跟你们走!容我取些紧要之物。”

他迅速返回屋内,将那个装有师父手札和密奏副本的铜匣,以及一些自己研制的特效药粉和银针紧紧包裹好,背在身上。

当他再次走出房门时,院内的尸体和血迹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走!”那中年汉子一挥手,两人一左一右护住林庆云,另一人断后,几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济世堂”,消失在南京城迷离的风雪与黑暗之中。

马车早已在约定的僻静处等候。林庆云被护送上车,马车立刻启动,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车厢内,林庆云紧紧抱着怀中的铜匣,回头望了一眼那座越来越远的、如同巨兽般盘踞的帝都。那里有师父未雪的沉冤,有尚未可知的宫廷秘辛,也有欲致他于死地的强大敌人。

前路是陌生的北平,是那位半身不遂却隐忍深沉的燕王殿下。

他不知道此去是福是祸,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已与北地的那点星火,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属于他的战场,已经从这金陵城的暗巷,转移到了更广阔的天地。而复仇与传承的火炬,将由他,在另一个地方,重新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