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电子眼在昏暗中锁定林玄,机械猎犬那锈蚀却依旧透着精悍杀意的身躯微微低伏,发出低沉的、如同老旧电机加速般的嗡鸣。平台地面上,那些尚有微弱能量光泽的灵能结晶碎片,正被它背后的吸附装置牵引,发出细微的“咔哒”碰撞声。
狭窄的检修平台,退路是藏有“惰腐灵尘”的通道,前路被这突然激活的防卫单元阻断,下方则是深不见底的维修竖井。
绝境!
林玄背靠冰冷的金属墙壁,呼吸因虚弱和紧张而急促。手中的金属碎片冰凉,但给予他的安全感近乎于无。体内仅存的灵能微弱如风中残烛,胸口烙印的灼痛持续消耗着他的意志力。硬拼,必死无疑。
他的目光飞速扫视四周。平台边缘散落的维修工具和零件……锈蚀但结构尚算完整的平台围栏……竖井入口边缘几根垂落的、不知是否牢固的线缆……以及,那具机械猎犬脚下,仍在被吸附的灵能结晶碎片。
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成功率或许不足三成,但已是绝境中唯一的生机。
就在机械猎犬后肢微屈,即将扑出的刹那——
林玄动了!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前冲,而是猛地将手中紧握的金属碎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掷向了平台另一侧——那堆散落着较多工具零件的地方!
金属碎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砸在了一个半开的、装满细小螺栓螺母的金属工具箱上!
哗啦——!
刺耳的金属碰撞与滚动声瞬间打破了平台的死寂!声音在狭窄空间内被放大、回荡!
机械猎犬那幽蓝的电子眼骤然转向声音来源,伏低的身躯也随之微微一滞——它的攻击程序似乎优先锁定移动目标和异常声响,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干扰了它原本锁死林玄的“视线”!
就是这不足半息的迟滞!
林玄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向前扑出!目标不是机械猎犬,而是它身侧地面——那些尚未被完全吸附的灵能结晶碎片中,那块最大、内部仍有微光流转的!
他的动作牵动了全身伤势,剧痛几乎让他眼前发黑,但意志支撑着身体完成了这赌博般的抢夺!
指尖触及那块冰凉的结晶碎片,入手沉重,内部微弱的能量波动如同濒死的心脏。
而几乎在同一瞬间,机械猎犬已然反应了过来!被戏耍的愤怒(如果机械程序有情绪的话)让它发出一声更加刺耳的电子嘶鸣,幽蓝的电子眼瞬间转回,锁定近在咫尺的林玄,锋利的金属前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挥向他的后背!
来不及起身,来不及躲闪!
林玄在抓取结晶碎片的刹那,身体就势向侧前方——竖井入口的方向——全力翻滚!
嗤啦!
锋利的金属爪尖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将本就破烂的衣衫彻底撕开,更在他背上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血槽!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身下的金属地面!
剧痛如同电流窜遍全身,林玄几乎昏厥,但他死死咬住舌尖,利用疼痛刺激保持清醒,翻滚的动作毫不停顿,直接滚到了竖井入口的边缘!
机械猎犬一击落空,更加暴怒,后肢发力,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张开布满细小锯齿的金属利口,朝着倒在井边的林玄脖颈噬咬而来!幽蓝的电子眼中,杀意冰冷刺骨!
就是现在!
林玄眼中厉色爆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刚刚抢到手的那块最大的灵能结晶碎片,狠狠砸向竖井入口对面——平台围栏上一处锈蚀最严重、结构明显松动的连接点!
同时,他空着的左手,猛地抓住了竖井边缘一根垂落的、还算粗实的线缆,身体借着翻滚的余势和手臂的力量,向竖井内侧的黑暗中,荡了下去!
砰!
结晶碎片精准地砸中了那处锈蚀的连接点!碎片本身蕴含的微弱能量与坚硬的撞击,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响起!那一段约丈许长的平台围栏,连同连接的支架,轰然向外折断、脱落!
而此刻,机械猎犬正扑在半空,利口距离林玄原先的位置只有咫尺之遥!
脱落的围栏和支架,如同崩塌的山石,好巧不巧地,正好砸在了腾空扑击的机械猎犬身上!
轰隆!哗啦——!
金属碰撞、扭曲、折断的巨响混杂在一起!机械猎犬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重的金属残骸狠狠砸中,身体失去平衡,被带着一同向竖井下方坠落!它发出尖锐的电子警报声,四肢在空中徒劳地挥舞抓挠,却无法改变下坠的趋势!
林玄则紧紧抓着那根救命的线缆,身体悬在竖井内侧的黑暗之中,听着头顶上方重物坠落带起的风声和下方远处传来的、沉闷的撞击与金属破碎声,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成功了!虽然代价惨重,但暂时摆脱了那致命的机械猎犬!
他不敢大意,忍着背后火辣辣的剧痛和几乎散架的身体,双手交替,艰难地沿着线缆向上攀爬。线缆粗糙冰冷,摩擦着他满是血污和伤口的手掌,传来阵阵刺痛,但此刻这刺痛却让他感到一丝真实——他还活着。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他才重新爬回了平台边缘。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铁锈般的痛楚。背后的伤口血流如注,必须立刻处理。
他挣扎着坐起,从虫巢空间取出那三支“标准灵能修复凝胶”。没有时间仔细研究剂量和方法了,生死关头,只能冒险一试!
他咬开一支凝胶管的密封盖,管内那晶莹剔透的淡蓝色凝胶散发出清凉的气息和精纯温和的灵能波动。他反手,艰难地将管口对准背后最深的几道伤口,小心地挤出凝胶。
淡蓝色的凝胶接触到翻卷的皮肉和裸露的骨骼,并未带来想象中的刺激或疼痛,反而是一种清凉舒爽的渗透感。凝胶迅速融入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与血肉、甚至与受损的骨骼产生反应。伤口处的流血立刻减缓、止住,细小的肉芽开始生长、交织,受损的经脉边缘也传来麻痒的感觉,似乎在缓慢接续。
更奇妙的是,凝胶中蕴含的精纯温和灵能,顺着伤口渗入体内,迅速被干涸的经脉吸收,如同久旱逢甘霖,开始滋润、修复那些受损的灵能通道。虽然量很少,但对于油尽灯枯的林玄而言,不啻于救命稻草。
他能感觉到,背后的伤口在凝胶作用下正快速愈合(虽然远未到痊愈的程度,但至少不再致命流血),体内也恢复了一缕虽然微弱却总算能顺畅流转的灵能。胸口烙印的灼痛,似乎也因为得到一丝能量补充而略有缓解。
不敢浪费,他将剩下两支凝胶小心收好。这种关键时刻能救命的物资,必须节省。
处理完伤口,恢复了一丝力气,林玄才敢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他看向竖井下方,一片漆黑,只有极深处隐约传来零星的、仿佛金属碎片继续滑落的声响。那机械猎犬大概率是摔毁了,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其仍有活动能力的可能。
此地不宜久留。
他撑起身子,环顾平台。刚才的混乱之后,平台一片狼藉。除了散落的工具和那截断裂的围栏,之前机械猎犬试图吸附的那些灵能结晶碎片,也散落得到处都是。大部分已经彻底黯淡,但还有两三块较小的,内部仍有极其微弱的能量光泽。
林玄将它们一一捡起。这些碎片能量微弱,无法直接用于修炼或战斗,但或许在某些特定场合(比如激活某些低能耗的星盟设备)能派上用场。
他再次取出那已经彻底熄灭、仅剩一丝余温的ptd-7终端。终端已经耗尽了最后能量,无法再启动。但之前记下的路径信息,已深深刻在他脑海中。
按照记忆,通过这个检修竖井平台后,前方应该就离“能量乱流区”和那条较近路径的出口不远了。但竖井平台是必经之路,刚才的动静可能引来其他东西,必须尽快离开。
他没有选择从竖井直接下去探查(那太危险),而是寻找平台另一侧,应该是通往下一段检修通道的出口。
很快,在平台与主通道相连的另一侧墙壁上,他找到了一个同样锈蚀严重的手动阀门。费力拧开后,后面是一条向上倾斜、更加狭窄、且弥漫着淡淡臭氧和焦糊味的通道。
通道内温度明显更高,墙壁上不时有细小的电火花在裸露的管线间跳跃闪烁,发出“噼啪”声响。空气中也游离着极其微弱的、不稳定的能量乱流,让林玄的皮肤微微发麻。这里显然更靠近简图中标记的“能量乱流区”。
他小心翼翼地前进,避开那些明显带电的区域,忍受着高温和不适。通道并不长,约莫前行了三十余丈,前方出现了亮光——不是应急灯的惨白,而是一种更加驳杂、不断变幻的蓝紫色光芒,还伴随着低沉的、持续的“嗡嗡”能量轰鸣声。
出口到了。
林玄放慢脚步,收敛气息,如同潜行的幽灵,悄然挪到出口边缘,向外窥探。
外面是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像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能源转换枢纽的残骸。空间高达十余丈,纵横超过五十丈。无数粗大或细密的能量导管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又在中央区域纠缠、断裂、垂落,如同巨兽死去的神经丛。地面和墙壁上布满了巨大的、焦黑的爆炸痕迹和金属熔融后又冷凝的诡异形态。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中央区域。那里悬浮着三个巨大的、呈品字形分布的、已经严重变形破损的环形能量聚焦装置。装置的核心,各有一个脸盆大小、布满了裂痕、内部翻涌着狂暴驳杂能量的紫色或蓝色晶体——正是这些失控的能量源,散发出不稳定的光芒和轰鸣,形成了这片“能量乱流区”。
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无形的飓风,在空间中肆虐、碰撞,激起一道道细碎的电弧和能量涟漪。空气因高温而扭曲,视线都变得模糊。
按照简图,穿过这片乱流区,从对面一个标有“维护出口”的通道离开,就能接上通往“中央循环大厅”方向的主干道,距离信标塔就更近一步。
但如何穿过这片狂暴的乱流区?
林玄观察着能量乱流的运动规律。它们并非完全无序,似乎受到那三个破损聚焦装置的残余场影响,呈现出一种大致的周期性波动。在某些瞬间,乱流的强度会相对减弱,尤其是在两个环形装置能量脉冲间歇的短暂重叠期。
他需要计算时机,找到一条相对“平静”的路径,快速通过。
他默默观察、计算着。同时,也警惕地感知着四周。这种能量混乱的区域,往往也会吸引或滋生一些奇特的东西,比如……对能量敏感的异态,或者,某些依靠紊乱能量掩藏自身的防卫单元残骸。
就在他大致摸清规律,准备冒险一冲时——
能量乱流区对面,那个“维护出口”的通道阴影处,突然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林玄心中一紧,凝神望去。
只见那阴影中,缓缓探出了半个……银白色的、类似灵骸手臂的物体!
但那只手臂的形态极其古怪,并非完整的人形手臂,而是由数段不同规格、似乎来自不同灵骸的部件,以一种极其粗暴、扭曲的方式拼接而成!连接处不是流畅的关节,而是粗糙的焊接痕迹和暴露的、纠缠在一起的灵能管线!手臂前端,也不是手掌,而是焊接着一把锈迹斑斑、但刃口依然锋利的星盟制式格斗短刃!
更诡异的是,这只拼接手臂上,除了银白色的灵骸材质,还混杂着一些暗沉的、似乎被“惰腐灵尘”侵蚀过的灰败区域,甚至有几处镶嵌着微微发光的、来源不明的惨绿色晶体碎片!
它缓缓地、僵硬地挥动了一下,短刃的锋刃在乱流区驳杂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然后,一个低沉沙哑、如同金属摩擦砂纸、且充满了混乱杂音的意念波动,断断续续地,从那通道阴影中传了过来,直接作用在林玄的感知层面:
“钥……匙……碎片……?”
“能量……新鲜……血肉……”
“过来……融合……成为……一部分……”
这意念中,混杂着星盟灵骸残存的秩序碎片、影蚀污染的混乱低语、惰腐灵尘的衰败渴望,还有一种更加原始的、对“完整”与“力量”的扭曲追求!
一个由不同残骸、不同污染、不同执念强行拼凑、变异而成的……“缝合怪”?
林玄倒吸一口凉气。这“ζ-9缓冲区”的深处,果然孕育着比机械单元和惰腐灵尘更加诡异、更加危险的存在!
前有狂暴能量乱流,后有这不知深浅的“缝合怪”拦路。
原本看似“较近”的险路,其凶险程度,似乎远超预期。
是冒险冲过乱流区,直面那未知的“缝合怪”?还是原路退回,放弃这条近路,选择绕道更远、但情况相对“明确”的常规路径?
林玄背靠着炽热而震颤的金属墙壁,感受着背后伤口愈合带来的麻痒与体内那一缕新生的、微弱却真实的灵能,眼神在狂暴的乱流光芒与对面阴影中那冰冷的刃锋之间,反复游移。
每一次抉择,都可能通向生存,也可能踏进更深的死亡。
时间,在能量轰鸣与那扭曲意念的低语中,一分一秒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