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人站起的那一刻,整个“星辉穹顶”仿佛都成为了他肢体的延伸。
十二根暗金巨柱表面,那些未被阴影完全侵蚀的灵能回路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只是这光芒不再纯粹是秩序的金色,而是染上了一层病态的紫银辉晕。庞大的能量从巨柱基座被强行抽离,沿着地面无形的脉络,汹涌灌入白色平台,再涌入白袍人体内。
穹顶那半透明的能量光膜上,流淌的星河投影开始加速、扭曲,星辰运行的轨迹变得混乱而狂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不稳定波动。星池中,那片被银色纹路渗透的污染区域更是沸腾如煮,大股大股的暗金阴影混合着被强行剥离的金色秩序灵能,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冲天而起,在白袍人身后凝聚、翻滚,形成一个不断变幻形状的、仿佛拥有意识的庞大阴影轮廓,散发出与裂缝中“影主”同源却更加“驯服”的恐怖气息。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充斥着被强行揉捏在一起的秩序与混乱法则。林玄感觉自己像陷入琥珀的飞虫,举手投足都承受着巨大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形压力。虹彩净化能量在体表激烈闪烁,艰难地抵抗着这股领域的压制。
白袍人悬立在平台上空,银雾依旧笼罩面容,但那身月华长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低头俯瞰林玄,银色眸光冰冷如万载玄冰。
“你触碰了不该触碰的禁忌,也见到了不该见到的真实。”他的声音不再温润,而是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回荡在轰鸣的能量背景中,“作为奖赏,我会让你在湮灭前,见识一下……‘升华’之后的力量形态。”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舒展。掌心之中,一点璀璨到极致的银芒亮起,那银芒内部,却又缠绕着一缕缕妖异的紫黑色细丝。
“星盟将灵骸技术推至巅峰,追求血肉苦弱,灵能永恒。”白袍人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宣告,“但他们恐惧改变,固守所谓‘纯粹’。却不知,唯有打破界限,兼容并蓄,方能触及真正的不朽。”
随着他的话语,他周身那层朦胧的银雾,开始剧烈地翻滚、向内收缩!仿佛被那掌心银芒吸引、吞噬!
银雾散去。
露出其下的“真容”。
那并非林玄预想中类似灵骸的、温润银白的拟人形态。
而是一具……仿佛由最纯净的水晶与最深沉的黑曜石共同雕琢而成的躯体!
躯体的主干和四肢,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内蕴流转星光的奇异水晶质感,线条流畅而完美,充满了非人的、几何般精准的美感。但在关节连接处、胸膛正中、以及背部脊柱的位置,却镶嵌着大块大块的、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的深邃黑曜石!这些黑曜石内部,紫黑色的阴影能量如同血液般流淌,与水晶躯干内银色的灵能泾渭分明却又紧密交织,形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稳定运行的“共生”状态。
他的头颅,同样由水晶构成,五官轮廓依稀保留了之前那模糊感知中的深邃与完美,但眼眶之中,燃烧着两团稳定的、银心紫焰的奇异光焰,取代了之前的银色漩涡。那光焰充满了纯粹的理性与……一种漠视万物的冰冷神性。
这具躯体,就像是“秩序灵骸”与“影蚀结晶”被某种极高明的手段强行糅合、炼化而成的“艺术品”,美丽、强大,却又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与不协调感。它彻底打破了星盟灵能科技的“纯粹”原则,实现了白袍人口中所谓的“兼容并蓄”,却也踏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非生非死的禁忌领域。
“看见了吗?这才是进化应有的姿态。”白袍人(或许此刻称其为“晶曜躯壳”更为合适)的声音直接从其头颅内部振动传出,带着奇特的混响,“以星盟高阶灵骸为基,融入‘影主’本源碎片,再以我自身意志统御调和……秩序为骨,混乱为血。只要‘星辉穹顶’能量不竭,‘影主’阴影不灭,这具躯壳便近乎永恒,力量亦无穷尽!”
他话音落下,那抬起的右手,对着林玄,轻轻一握。
没有任何浩大声势,但林玄周身的空间,骤然凝固!不是之前的无形压力,而是实实在在的空间封锁!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混合了银紫二色的水晶锁链,瞬间从虚空中生成,将他四肢百骸、乃至体内运转的灵能都死死锁住!
虹彩能量激烈爆发,与那无形锁链激烈对抗,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却仅仅只能维持不被瞬间勒碎,挣脱不得!
“现在,交出你的钥匙投影,以及那奇异的混沌秩序能量核心。”晶曜躯壳一步步凌空虚踏,走向被禁锢的林玄,伸出了那只完美却诡异的手掌,“你的身体和神魂,将会成为我这具‘新躯’进一步完善的……优秀素材。”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
林玄感觉自己像是被琥珀凝固的昆虫,连思维都变得迟滞。对方的强大超出了预估,这具“晶曜躯壳”对两种对立法则的融合运用,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更与整个“星辉穹顶”的能量系统深度绑定,在这里与他战斗,如同与整个空间为敌!
不能力敌!
必须破局!
星核意志!刚才的呼喊还能生效吗?不,看这“晶曜躯壳”对星池和巨柱的控制力,星核意志很可能被压制得更深了!
还有什么?灵骸的记忆?星盟的传承?
就在那冰冷的手掌即将触及林玄额头的刹那——
林玄眼中,那被压制到极限的双钥太极图虚影,骤然于瞳孔深处逆旋、爆亮!
不是向外冲击,而是……向内坍塌!
他将被禁锢的、大部分混沌终元与星髓能量,以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灌入丹田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由暗影之钥与创造之钥投影共同构成的……核心符印!
这符印,是钥匙投影与他生命本源结合的最终体现,是他一切力量的源头,也是最为脆弱的存在。平时小心温养,此刻却被他以极端方式激发、冲撞!
“你要我的钥匙核心?”林玄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与能量的狂暴对冲而嘶哑变形,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那就给你看!”
轰——!!!
仿佛宇宙初开般的光芒,从林玄丹田位置爆发!不是虹彩,而是最为纯粹、最为原始的黑与白!那是剥离了一切属性、回归最本质的“混沌”与“秩序”源力的瞬间释放!
这爆发是如此剧烈,如此出乎意料,以至于“晶曜躯壳”那近乎完美的空间禁锢,都出现了千分之一刹那的迟滞与裂痕!
就是这千分之一刹那!
林玄拼着经脉欲裂、神魂震荡的代价,强行从那裂痕中,挣脱出了一丝行动力!他没有攻击,没有逃跑,而是用尽最后的力量,并指如刀,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
不是自戕。
指尖刺入皮肉的瞬间,一滴滚烫的、蕴含着奇异金红光泽、内部仿佛有微缩星图流转的“心血”,被他硬生生逼出!
这滴心血,不仅蕴含着他生命精华,更承载着他一路走来,吞噬、炼化、领悟的无数能量印记,以及……那来自灵骸最后的赠礼中,关于星盟古誓最核心的一点“誓约真意”!
“以我之血,承星之契!以我之魂,唤光之盟——!”
林玄嘶声咆哮,将那滴心血,狠狠按在了脚下——白色平台那尚未被银色纹路完全覆盖、仍在微弱抗拒的乳白色晶体区域!
心血触地,如同炽热的烙铁!
嗤——!
耀眼的金红色光芒,混合着林玄不屈的意志与那点星盟誓约真意,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平台深处,那被压制、被篡改、却从未真正熄灭的……属于“星辉穹顶”原生灵能网络的最后抵抗意志!
嗡——!
平台剧烈震动!比之前星核意志咆哮时更加剧烈!无数道纯净的、不带丝毫杂质的金色光纹,从平台深处、从连接星池的导管中、甚至从穹顶光膜上被强行剥离出来,如同挣脱枷锁的怒龙,自下而上,冲天而起!
这些金色光纹并未攻击“晶曜躯壳”,而是在林玄头顶上方,疯狂交织、凝聚!
隐约间,形成了一道模糊的、残缺的、却散发着无尽古老与庄严气息的巨大虚影——那似乎是一道门,又像是一枚钥匙,更仿佛是一个抽象的、由无数星辰文明印记构成的立体徽记!正是星盟知识库中记载的、唯有在最高级别誓约仪式或终极危机时,才会被动触发的“星盟至高誓约印记”的残缺投影!
这投影的出现,仿佛触动了“星辉穹顶”空间最底层的、连“窃光者”都未能完全篡改的某种终极协议逻辑!
“不——!!!”“晶曜躯壳”第一次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失却了所有平静的咆哮!他感受到了威胁,一种源自星盟造物最根本规则层面的排斥与反击正在酝酿!他猛地放弃林玄,双手急速变幻法印,周身紫黑色阴影能量狂涌,试图镇压、干扰那正在成型的誓约印记投影!
但已经晚了。
那残缺的金色誓约印记,在林玄以心血为引、以自身承载的钥匙投影和誓约真意为共鸣器的呼唤下,凝聚了最后的力量,猛地向下一沉!
并非攻击任何人。
而是……化作一道纯粹的信息洪流,一道最后的、带着解脱与决绝意味的指令,轰然注入下方——那片被污染、被束缚的金色星池最深处!
它在用最后的本源力量,向那个沉睡的、痛苦的“星核意志”,传递一道最高优先级的、无法被常规协议覆盖的终极指令:
“检测到……外部誓约共鸣……权限认证通过(次级)……”
“最终安全协议‘余烬守望’……激活……”
“以残存‘星核本源’为代价……执行最终指令……”
“唤醒‘沉眠净化阵列’……目标:清除协议覆盖范围内……一切异常灵能节点(包括高优先级入侵节点‘窃光者’及部分污染区)……优先级:最高……”
“执行倒计时:三……”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意念,首次清晰地回荡在穹顶空间,盖过了能量的轰鸣!
“晶曜躯壳”的动作僵住了,银心紫焰的双眸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与……一丝恐惧!
“余烬守望?!不!这协议应该已经随‘星光之锁’被篡改而失效了!怎么可能?!”
他疯狂地试图切断与星池、巨柱的能量连接,试图逃离平台,试图干扰那倒计时。
但平台本身,那些被他银色纹路渗透的区域,此刻竟也爆发出强烈的、反向的金色光芒,死死将他吸附、固定在原地!整个“星辉穹顶”空间,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正在启动自毁与净化程序的熔炉!
“二……”
倒计时继续。
林玄单膝跪在平台上,剧烈喘息,七窍都已渗出血丝,方才的爆发几乎榨干了他,但那滴心血与誓约印记的共鸣,也让他与这片空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短暂的联系。他感受到了星核意志那最后的、悲壮而决绝的回应,也感受到了脚下平台传来的、即将爆发的、毁灭一切的净化力量。
他看向不远处那惊怒挣扎的“晶曜躯壳”,又看向星池深处那翻滚的阴影,最后看了一眼头顶那正在逐渐消散的金色誓约印记虚影。
“看来,你的‘新法则’熔炉,”林玄扯出一个带着血色的笑容,“要先把自己炼进去了。”
“一……”
“余烬守望……启动。”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光。
无穷无尽、纯净到极致、蕴含着星盟最高净化法则的炽烈金光,从星池最深处、从十二根巨柱核心、从穹顶每一片能量光膜中……同时爆发!
光芒所及,一切“异常”——无论是“晶曜躯壳”身上那交融的银紫能量,还是星池边缘的暗金污染,甚至是平台上那些蜿蜒的银色纹路——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解、消散、归于最基础的能量粒子!
“不——!!!”
“晶曜躯壳”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扭曲的尖啸,他那完美的身躯在金光中如同烈阳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崩解,银色的灵能与紫黑的阴影被强行剥离、净化,最终化作两缕纠缠着消散的青烟。
而那道贯穿空间的巨大裂缝,以及其中沉浮的“影主”阴影轮廓,也在金光的冲刷下剧烈翻腾、收缩,发出无声的痛苦咆哮,似乎受到了重创,但裂缝本身并未消失,只是其中溢出的阴影气息被大幅削弱。
林玄首当其冲。尽管那金光似乎对他有所“识别”,并未将他作为首要净化目标,但仅仅是边缘的波及,也让他感觉如同置身熔炉,虹彩能量瞬间被蒸发,身体传来要被分解般的剧痛!
就在他以为自己也要在这无差别的净化之光中灰飞烟灭时——
那即将彻底消散的金色誓约印记虚影,最后闪烁了一下,分出一缕极其细微、却无比温暖柔和的星光,如同母亲的手,轻轻包裹住他残破的身躯。
同时,他脚下平台,那尚未被完全净化的区域,裂开了一道小小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下方是一条闪烁着不稳定蓝光的紧急传送通道。
“检测到……次级钥匙持有者……生命体征危急……”
“执行……最终指令衍生条款:保护并传送幸存钥匙关联单位……”
“传送目标:星盟第七扇区外部安全缓冲区(坐标丢失,随机投放)……”
那冰冷的机械意念,做出了最后的判断。
柔和星光裹挟着林玄,将他推向那道裂缝。
在落入传送蓝光的最后一瞬,林玄勉强回头。
他看到,整个“星辉穹顶”,已化作一片光的海洋。辉煌,炽烈,却带着终结与净化的寂寥。
他看到,星池正在迅速黯淡,巨柱的光芒在熄灭,穹顶的星河投影一片混乱……
星盟最后的遗迹,为了清除内部的蛀虫与污染,启动了最终的自毁程序。
而他,这个意外的闯入者,在掀起波澜、见证真相、历经生死后,即将被抛向未知的、失去坐标的“安全缓冲区”。
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残留的感知,是身体在狂暴空间乱流中的撕扯,以及掌心那枚因为心血誓言和方才共鸣,而莫名变得灼热、并与他产生了一丝更深层次联系的……残缺星盟誓约印记的微弱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