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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一路风风火火赶到县衙,却当场吃了个闭门羹。

门房好心告知他缘由——陈县尊府中爱犬暴毙,为此悲痛欲绝,休假一日以寄哀思。

扶苏登时肝火直冒,转头疾步朝着陈善的豪奢大宅赶去。

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池塘中古朴雅致的凉亭内,一口铜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七八个人围坐在石桌旁,扑鼻的香气勾得他们直咽口水。

“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

“古人诚不欺我。”

陈善拌好了蘸料,往每人的料碟里拨了一点。

“还等什么,动手吧!”

下属们喜气洋洋,纷纷拿起筷箸夹肉。

“真香啊嘿!”

“火候正好,又有嚼劲儿又不塞牙。”

“今日又有口福啦。”

“天气渐凉,正该吃锅狗肉滋补一下。”

“县尊您想的可真周到。”

陈善埋头大快朵颐,刚从锅里捞出来的狗肉烫的他直吸凉气,连忙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米酒。

“哈——”

满足的长叹一声后,他正要继续夹肉,却听池塘边的长廊中传来一阵争吵声。

“赵公子,您有什么事待老朽通传一声再说。”

“县尊在商议要事,不便打扰。”

“您听我说呀!”

府内的管事年迈力衰,跟在年轻矫健、身高腿长的扶苏身后追得十分吃力。

“哦?”

“是本县的妻兄来了。”

陈善早有预料,从容自若地站了起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妻兄大驾光临。”

“你来的正好,刚出锅的狗肉,快坐下一同享用。”

他随手指了个地方,下属直觉地往两边让了让,腾出一人的空间。

扶苏怒而不发,先是盯着陈善看了好长时间,又瞥了眼亭子内的景象。

“妹婿,我有话要跟你说。”

为了不使对方在下属面前难堪,他黯然叹了口气,示意陈善出来。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这些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兄弟,无不可言之事。”

陈善嚼着嘴里的肉,用筷子点了点。

“坐下一边吃一边说呀。”

“肉炖烂了就不好吃啦。”

见此情景,扶苏再也忍耐不住。

“秦初并天下,患在北狄。匈奴桀骜,每常牧马南窥,寇掠边郡。”

“边民苦于兵燹(xiǎn),岁被抄掠,不得安宁。”

“胡人行迹飘忽,难尽殄灭,故筑垣障以限之。”

“虽劳役于一时,然可保数世之安!”

恰好,商谈修筑长城的朝议他参加过。

李斯、蒙恬的谏言此刻犹在耳边,扶苏慷慨激昂地说完,一脸愤恨地盯着陈善:“而你,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胡人冒充西河县役夫发付边关!”

“你可曾想过,朝廷多年来修筑的要塞堡垒尽为胡人悉知,三十万北军安置调遣他们了如指掌!”

“大秦耗费无数钱粮筑就的长城,自此任由匈奴来去,再也起不到半点作用!”

“陈善,你万死都不足以赎此罪业!”

下属们满脸怒色,蠢蠢欲动。

陈善淡定地往下压了压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原来妻兄是为此而来。”

“我当是什么大事,被你说的好像天要塌了一样。”

扶苏双目暴睁:“这还不是塌天之祸?”

陈善指了指头顶:“天塌下来有亭子顶着,别坏了我一锅好肉。”

“此事说来话长,容我细细道来。”

“坐啊,咱们慢慢说。”

扶苏怒道:“你这么干多久了?有多少胡人混进了边关要塞之中?”

陈善加重了语气:“坐下说嘛,你杵在那里,万一被曼儿看到,还以为我针对你呢。”

扶苏犹疑片刻,怒气冲冲地坐到了石凳上。

陈善笑眯眯地捞了块狗肉,拿空碗装了放到对方面前。

“方才妻兄言道,朝廷是为了防范匈奴才修的长城。”

扶苏横眉冷眼,压根不去接他的碗:“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陈善摇了摇头,夹着狗肉炫到了自己嘴里。

“问题来了,妻兄听好。”

“因为匈奴南下袭扰,所以才修的长城。”

“他们要是不来,这长城就不用修了对不对?”

“此事的根源是因匈奴而起,那当然该由匈奴来修长城。”

“大家说对不对呀?”

众人哄堂大笑,乐不可支。

“县尊高见!”

“县尊鞭辟入里,一语道破天机,属下佩服!”

“冤有头债有主,县尊说的没错!”

“匈奴南下劫掠,是凶犯。秦人受其侵害,是苦主。哪有凶犯逍遥法外,却让苦主受尽磨难的道理。”

扶苏怒发冲冠,抓起手边的瓷碟狠狠地摔在地上。

哗啦——

“够了!”

“尔等置北地万千百姓安危于不顾,颠倒黑白阿谀献媚,不怕遭天谴吗?!”

亭内的嬉笑声瞬间消失,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同时看向陈善。

“妻兄方才说修筑长城劳役于一时,却可保数世之安,我看未必。”

“大禹治水时都知道禁不如引,堵不如疏。”

“想凭借一堵高墙挡住塞外的胡人,未免太过天真了吧?”

面对暴怒的大舅哥,陈善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水,波澜不惊。

长城挡不住游牧民族南下,这是经过历史验证的事实。

幸好,它不可以,我可以。

“天真?”

扶苏气极反笑:“不知陈县尊有何高见?”

“若你有妙法抵御匈奴,又不需劳民伤财,乔松愿五体投地,拜谢你造福苍生的大恩!”

陈善微微一笑:“世人视匈奴为洪水猛兽,却不知我西河县才是真正的浩荡洪流。”

“妻兄见过大河涨水,浊浪滔天的景象吗?”

“天地失序,乾坤倒悬。”

“洪流所过之处,房屋倾倒,山石崩塌,一切事物尽遭吞噬湮灭,片瓦不存!”

“于胡人而言,西河县可比洪水恐怖多了。”

他端起酒杯,自信满满地说:“匈奴之所以除之不尽,是你们刀不够快。”

“妻兄不妨耐心一些,等上几年。”

“陈修德在此立誓,哪怕造下无穷杀孽,也要为华夏永绝此患!”

“塞外胡人部落无论大小强弱,丁口多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