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伟大的禁毒工作加更)
第二天一早，天色阴沉。
紫薇几乎一夜未眠，眼眶深陷，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劲。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里面是赵卫东连夜通过特殊渠道搞定的十几份精神疾病鉴定证明。
每一份都盖着省城某知名精神病专科医院的鲜红公章，诊断结论五花八门。
从间歇性精神障碍到应激性心理创伤后遗症，无一例外地指向涉事的刀疤巴山河及其主要手下案发时可能处于无法辨认或控制自己行为的状态。
赵卫东在电话里咬牙切齿地吩咐道：“拿去！找最好的律师，直接去市公安局要人！”
“我看他们敢不放！”
“精神病发作期间的行为不负担刑事责任，这是法律明文规定！”
“他马富强再横，还能大得过法律？”
紫薇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即重金聘请了东江市乃至省城都有名气的刑辩律师团队，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东江市公安局。
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陈亮的办公室，气氛与紫薇那边的焦躁形成鲜明对比。
陈亮穿着笔挺的警服常服，肩上的警衔熠熠生辉，他正悠闲地泡着功夫茶，仿佛早就料到他们会来。
看到紫薇和律师团队进来，他脸上甚至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陈局，您好，我是紫薇，天堂夜总会的负责人。”
“这位是王律师，咱们市正义之光律所的律师。”
紫薇强打精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
陈亮点了点头，没起身，指了指对面的沙发道：“坐。”
“是为了巴山河那伙人的事吧？”
“是的，陈局。”
那位王律师接过话头，打开公文包，将那一叠厚厚的精神疾病鉴定证明双手呈上，语气自信而专业。
“陈局，这是我们当事人巴山河以及其他几名涉案人员的医学鉴定证明。”
“经过省城权威精神病专科医院的专家会诊，确认他们在案发时，均因长期精神压力或突发刺激，处于不同程度的发病期，辨认和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严重受损。”
“根据第十八条规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不负刑事责任。”
“因此，我们依法申请对巴山河等人变更强制措施，予以取保候审，以便进行进一步的治疗和鉴定。”
王律师说得条理清晰，引经据典，试图在法理上占据制高点。
陈亮慢条斯理地拿起那叠证明，一页页翻看着，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他看得很仔细，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惊讶或重视，反而像在欣赏某种粗劣的工艺品。
翻完后，他将证明随手丢在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王律师，你也是老法律工作者了。”
“单凭这几张纸，就想把我们正在侦查的涉嫌聚众斗殴，寻衅滋事甚至可能牵扯其他违法犯罪活动的重大案件嫌疑人取保出去？”
“是不是……太儿戏了点？”
王律师眉头一皱，立刻反驳道：“陈局，这不是普通的纸，这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医学鉴定证明！”
“出自省城权威机构！”
“程序合法，结论明确！”
“公安机关应当尊重并采纳！”
“应当尊重？”
陈亮笑了笑，拿起面前的紫砂小杯，呷了一口茶，然后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地盯着王律师。
“王律师，你说的那个省城医院，我倒是知道。”
“不过，我怎么听说，他们前几天刚因为违规出具虚假鉴定证明，被卫生主管部门约谈了呢？”
“当然，这只是传闻。”
陈亮这话轻飘飘的，却瞬间让王律师的脸色一变。
赵卫东搞这些证明的渠道未必干净，陈亮显然掌握着某些信息。
不等王律师再辩，陈亮忽然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一个号码，还特意按下了免提键。
“喂，老孙吗？我，市公安局陈亮。”
陈亮语气轻松，仿佛在拉家常。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恭敬道：“哎哟，陈局！”
“您好您好！有什么指示？”
“指示谈不上。”
“跟你打听个事。”
陈亮看了一眼脸色开始有些不自然的王律师，继续说道：“咱们市正义之光律师事务所，你熟吗？”
“他们那个王启明王律师，业务水平怎么样？所里最近有没有接到什么投诉或者不规范执业的情况啊？”
电话那头，正是市司法局的一位副局长，主管律师和公证工作。
司法局，正是管理监督律师行业的直接上级部门！
王启明律师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没想到陈亮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不跟你纠缠鉴定证明的真伪，直接一个电话捅到管着自己饭碗的司法局领导那里！
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司法局要想找律所或律师的麻烦，从年检到日常监管，有的是办法。
而且往往能卡在程序和法律边缘，让你有苦说不出。
“呃……正义之光啊，知道知道。”
“王启明……也算是老律师了。”
电话那头的孙副局长显然听出了陈亮话里的意味，回答得十分谨慎道：“业务水平嘛，还行。”
“不过最近……好像是有当事人反映过一些小问题，我们正准备约谈了解一下情况。”
“陈局，是这律所或者王律师……涉及什么案子了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随口问问。”
陈亮笑了笑道：“行，那你先忙，回头有空喝茶。”
挂断电话，陈亮好整以暇地看着额角已经渗出冷汗的王启明律师，以及彻底懵了的紫薇。
“王律师。”
“你看，专业人士之间沟通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办案子，讲究的是证据确凿，程序合法。”
“不是随便哪家医院出张纸，就能颠覆整个案件性质的。”
紫薇急了，她顾不上律师的窘迫，抢着说道：“陈局长！”
“这些证明都是真的！”
“省城大医院的公章还能有假？”
“你们不能这样！”
“邝书记……赵公子他们都知道的！”
“紫薇小姐。”
陈亮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慢慢说道：“办案讲证据，不讲谁知道。”
“你说这些证明是真的？”
他从办公桌抽屉里，也拿出一份文件，推到紫薇面前。
“巧了，接到报案后，考虑到案情复杂，涉案人员可能有自伤自残或逃避处罚的风险。”
“我们东江市局在第一时间，就委托了咱们东江市精神卫生司法鉴定中心，对所有被拘留的涉案人员，进行了紧急的精神状态鉴定。”
“这是鉴定报告副本，你可以看看。”
紫薇颤抖着手拿起来，只见报告上明确写着，包括巴山河在内的所有被检测人员。
意识清晰，定向力完整，未发现幻觉、妄想等精神病性症状。
对自身涉案行为有明确认知，情感反应协调，鉴定时及根据案情回溯，均未发现存在不能辨认或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精神障碍依据。
最后结论全部是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这……这不可能！”
紫薇失声叫道，她手里的省城证明和眼前的东江市报告，结论截然相反！
陈亮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略带讽刺的笑容，语气慢悠悠的说道：“紫薇小姐，这年头啊，骗子多，造假的手段也高。”
“总不能随随便便拿一份不知真伪的证明过来，我们就得把人放了吧？”
“那以后这社会不就乱套了？”
“今天我拿个精神病证明可以放人，明天是不是有人吸毒被抓进去，也能伪造个证明，然后摇身一变去考公务员，甚至当上公安局领导了？”
陈亮顿了顿，看着紫薇瞬间煞白的脸，继续说道：“那岂不是天大的玩笑？”
“我们公安机关，肩负着维护法律尊严和社会公平正义的重任，对这种试图用虚假证明干扰司法，包庇犯罪嫌疑人的行为，必须坚决抵制，一查到底！”
“巴山河等人的取保候审申请，不符合条件，不予批准！”
“至于你们提供的这些省城证明……”
陈亮拿起那叠证明，在手里掂了掂，语气冰冷的说道：“我们会依法进行核查。”
“如果发现确系伪造，或者出具机构存在违规操作，那么，提供使用虚假证明的相关人员，恐怕也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王律师，你是专业人士，应该比我更懂其中的利害关系吧？”
王启明律师早已汗流浃背，哪里还敢再争辩，连声道：“是是是，陈局说得对，是我们考虑不周，程序上……可能确实存在需要核实的地方……”
紫薇彻底绝望了，她看着陈亮那副一切尽在掌握，软硬不吃，手段老辣的模样，终于明白。
在东江这片土地上，赵卫东的名字和那些看似神通广大的伪造证明，在这些人经营的铁桶般的权力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她踉跄着，几乎是被失魂落魄的律师扶着，逃离了陈亮的办公室。
陈亮看着他们狼狈离去的背影，冷哼了一声，拿起电话汇报道：“马局，人打发走了。”
“果然弄了堆假证明来，按您的指示，顶回去了。”
“嗯，明白，我会让法制支队盯紧这个案子，深挖一下那些假证明的来源。”
放下电话，他眼中寒光一闪。
跟他斗，还真是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