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东江街头，警灯刺眼地旋转闪烁，将天堂夜总会原本流光溢彩的招牌映照得忽明忽暗，宛如这场闹剧荒诞的结尾。
数辆警车横七竖八地停在门口，身穿制服的警察拉起了警戒线，驱散着围观的人群和惊魂未定，衣衫不整逃出来的客人。
带队赶到现场的，正是之前曾出席过邝明礼那场尴尬饭局的市治安支队副支队长李啸。
与之前在酒桌上那种谨慎疏离但至少保持表面礼貌的态度截然不同，此刻的李啸脸色铁青，眉头紧锁，浑身散发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硬气场。
眼前的场景比他预想的还要混乱和严重，大厅一片狼藉，昂贵的装潢被毁。
碎玻璃，酒液，甚至斑斑血迹混合在一起，受伤的夜总会保安躺在地上呻吟。
“控制现场！所有涉事人员，不分男女，全部带回支队接受调查！一个都不许漏！”
李啸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在嘈杂的环境中清晰可闻。
他手下的干警立刻行动起来，动作麻利地将那些还留在现场，或多或少参与了斗殴或作为目击者的人。
包括夜总会看场子的头目刀疤和他的手下，以及少数几个刘昌达安排的故意留下顶罪的客人。
全部戴上手铐或控制住，押上警车。
“李支队！李支队！误会！这都是误会啊！”
一个焦急的女声响起，只见紫薇在几个工作人员的簇拥下，急匆匆地从后台区域跑了出来。
她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头发有些凌乱，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汗水和焦急破坏，那身昂贵的套裙也沾染了些许污渍。
紫薇冲到李啸面前，试图拦住他手下人的动作。
“紫薇小姐……”
李啸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向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之前的客气，也没有特别的厌恶，只有纯粹的公务性冷淡。
“请你配合警方工作。”
“现在这里发生了严重的聚众斗殴，故意毁坏财物和伤害案件，所有相关人员都必须接受调查，以查明事实真相。”
“李支队，这真的是有人故意捣乱！我们是合法经营……”
紫薇急忙辩解，试图抬出靠山。
“邝书记，邝书记他知道我们这里是正规场所，他一直很支持文化娱乐产业健康发展的！您看能不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啸生硬地打断道：“紫薇小姐，我现在是在执行公务。”
“任何单位和个人，都必须配合公安机关依法进行的调查。”
“至于经营是否合法，是否存在其他问题，调查之后自然会有结论。”
“请你不要妨碍执行公务，否则，我也可以请你回支队协助调查。”
李啸的语气冰冷，措辞正式，完全是一副油盐不进，只认法条的模样。
这与之前饭局上那个虽然不多话，但还算给面子的副支队长判若两人。
紫薇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眼睁睁看着刀疤等人被押上警车，自己苦心经营的夜总会如同被暴风席卷过的废墟，心中又急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紫薇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啸指挥若定，将现场彻底控制，取证，然后带着大队人马和嫌疑人呼啸而去。
警车刚刚离开不久，紫薇还站在一片狼藉的门口不知所措时，她的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正是邝明礼！
“紫薇！怎么回事？”
“我刚刚才听说天堂出事了？严重吗？警察去了没有？带队的是谁？”
电话那头，邝明礼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他今晚原本有个应酬，刚回到家就接到了眼线的紧急报告，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邝书记！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紫薇带着哭腔，将现场的情况和李啸那毫不留情，公事公办的态度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尤其强调了李啸根本不给她面子，也不提邝明礼的支持，坚持要把所有人都带走调查。
“李啸？”
邝明礼心中咯噔一下，这个人他记得，饭桌上话不多，看起来还算谨慎，怎么突然如此强硬？
“你别急，我给他打电话！”
邝明礼挂断紫薇的电话，立刻翻找出李啸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李啸同志吗？我是邝明礼。”
邝明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带着上级领导的威严。
“邝书记，您好。”
电话那头，李啸的声音传来，背景似乎还有些嘈杂，像是在警车里。
语气虽然还恭敬，但却透着一股明显的距离感。
“李啸同志，我听说天堂夜总会那边发生了点治安事件，你正在处理？”
邝明礼斟酌着用词道：“这个夜总会呢，是市里比较关注的一个文化产业项目，开业的时候我也去过，宗旨是倡导健康娱乐。”
“对于今晚的事情，一定要依法依规，慎重处理，注意区分性质，不要扩大化，更不要影响企业的正常经营嘛。”
邝明礼想用关注项目，慎重处理，不要扩大化这些模糊但有倾向性的词语，给李啸施加压力。
暗示他酌情处理，至少对夜总会方面要网开一面。
然而，李啸的回答却让他心头一凉。
“邝书记，请您放心，我们公安机关处理任何案件，都会坚持依法依规，严格公正。”
李啸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公事公办的套话张口就来。
“至于今晚天堂夜总会的案子，初步看情况比较复杂，参与人数多。”
“造成的财物损失和人员伤害也比较严重，已经涉嫌聚众斗殴，寻衅滋事等多个罪名。”
“我们局领导对此案高度重视，已经做出了明确指示。”
“要求彻查到底，厘清责任，依法严肃处理，绝不姑息任何违法犯罪行为，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干扰执法办案。”
这一连串的词汇，尤其是李啸抬出了局领导，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在邝明礼心上。
邝明礼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用力。
李啸这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不是他不给邝明礼面子，而是他的顶头上司，市公安局局长马富强已经对此案定了性，要求严办！
李啸只是坚决执行命令而已，而且特意点出绝不允许干扰，等于是堵死了他任何私下说情的可能。
什么局领导高度重视？
马富强会高度重视一个夜总会的斗殴案？
除非……这案子背后，有他必须重视的理由，以至于这根本就是冲着他邝明礼来的！
邝明礼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这才恍然惊觉，李啸之前饭局上的客气可能只是表面的敷衍，甚至可以说是因为当时形势不明。
而一旦上面有了明确的指令，这些具体的执行者，立刻就会换上另一副面孔。
他这个政法委书记，在东江政法系统，尤其是公安局这一亩三分地，说话竟然如此不管用！
连一个副支队长都指挥不动！
“好，好，依法处理，依法处理。”
邝明礼勉强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干涩的说道：“李啸同志，那你忙吧。”
邝明礼匆匆挂断了电话，仿佛多听一秒都是煎熬。
放下手机，邝明礼颓然坐在沙发上，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交织在一起。
天堂夜总会的乱子，恐怕不仅仅是偶然的治安事件……
而李啸乃至整个公安局的态度，更是清晰地表明了……
他拿起手机，想打给赵卫东，但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事情办成这样，赵卫东会怎么看他？
他现在不仅没能帮紫薇站稳脚跟，反而把她和夜总会都拖入了泥潭，连自己都显得如此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