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瞬间吹散了马车内因逃出生天而产生的最后一丝暖意。
小心……你父亲……
林建德……
他……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林晚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她感觉自己的听觉似乎出了问题,是山崩的巨响震坏了耳膜,让她产生了幻听。
林建德。
那个给了她生命,却又对她冷漠至极,将她视作棋子的男人。
那个在记忆中,永远板着脸,用最严苛的礼教来评判她的所谓“父亲”。
他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母亲……您说什么?”
林晚的声音在颤抖,她握着林紫茉的手,试图从那冰冷的皮肤上汲取一丝力量,得到的却是更深沉的寒意。
林紫茉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那双刚刚恢复神采的眼眸,此刻正以惊人的速度黯淡下去,像是被风吹动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咳……咳咳……”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都带着血沫,染红了她苍白的唇。
“晚儿……听我说……我没有时间了……”
林紫茉的目光死死锁住林晚,那里面翻涌的情绪,是林晚从未见过的。
悔恨,恐惧,还有浓到化不开的憎恶。
“林建德……他不是你的……生身之父。”
轰!
如果说之前的山崩地裂是物理层面的天塌地陷,那么这句话,则是在林晚的精神世界里,引爆了一场毁灭性的海啸。
她呆住了。
她看着母亲开合的嘴唇,看着她脸上决绝的神情,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却无法将它们组合成可以理解的意义。
“当年……我为了逃离拜火教的控制,带着……带着你,嫁给了他……”
林紫茉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在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去撕开一个埋藏了十几年的,腐烂流脓的真相。
“那时的他,还只是个……不得志的京官,他需要我林家的名望和……前朝圣女的人脉……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你……平安长大的庇护所……”
“我们……只是交易。”
原来是这样。
原来所谓的“嫡妻”,所谓的“姻缘”,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
这就能解释,为何林建德对她这个“嫡女”的生死,可以做到如此的漠不关心。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他的血脉!
“那……我的父亲……是谁?”
林晚问出这句话时,声音平静得可怕。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极度的冷静,这是她的大脑在面对无法处理的情感冲击时,启动的自我保护机制。
提到那个男人,林紫即将熄灭的眼眸里,竟闪过一丝温柔的、追忆的光。
“他……是一位游历天下的‘术士’……”
“他教会我星象,教会我草药,教会我……什么是真正的自由……”
“他精通各种……我看不懂的奇门之术,他说,那叫‘格物’……”
格物!
林晚的心脏,被这个词狠狠地撞了一下!
在这个时代,这几乎是独属于她的词汇!
“我们相遇在苍山……我怀了你……可拜火教的追杀也到了……他为了引开敌人,和我约定,在京城相见……”
“我等了他很久……很久……直到最后,等来的,只有一封信,和一个……他已经……战死的消息……”
林紫茉的眼角,滑下最后一滴血泪。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颤抖着手,指向自己贴身佩戴的一个早已看不出原色的、陈旧的锦囊。
“信……信就在里面……他留给你的……”
林晚立刻解下那个锦囊。
锦囊里没有金银,没有珠宝,只有一封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早已泛黄变脆的信。
她的指尖有些发麻,慢慢展开信纸。
信上的字迹,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瘦劲有力的字体,笔锋锐利,仿佛要透出纸背。
信的内容并不长,却字字惊雷!
“吾儿晚,见字如晤。”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或已不在人世。不必悲伤,生死乃宇宙至理,如星辰轮转,能量守恒。”
“我之一族,血脉特殊,源自早已湮灭的上一个‘纪元’。我族称其为‘先贤之力’,实则是铭刻于基因之中的特殊序列。此血脉,可解构世间万物之根本,亦可与‘纪元’留下的遗迹产生共鸣。”
“苍山圣地之‘神迹’,便是我族遗物,其名为‘反应堆’,切记,不可轻易启动,其光为剧毒,其热可焚天。”
“我为你取名‘晚’,意为‘大器晚成’。你的血脉之力,需要知识去唤醒。我将毕生所学之‘格物’总纲,藏于……”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
似乎写信之人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写完。
但仅仅是这些内容,已经彻底颠覆了林晚的认知!
基因序列!能量守恒!反应堆!
这些词汇,就像一道道贯穿时空的闪电,将她魂穿至今的所有疑惑,瞬间照亮!
难怪她能用自己的血,影响那个远古的核反应堆!
所谓的“先贤之力”,根本不是什么玄之又玄的法力,而是一种可以被科学解释的、来自更高等文明的……基因遗传!
她的生父,极有可能和她一样,是一个来自现代,或者说,来自某个拥有高度科技文明的“纪元”的穿越者!
她不是孤单一人!
林晚紧紧攥着那封信,信纸的边缘,几乎要嵌入她的掌心。
她猛地抬头,想问母亲更多,却看到林紫茉的眼睛,已经彻底失去了焦距。
那抹追忆的温柔,凝固在了她的脸上。
她的胸口,再无起伏。
“母亲……”
林晚伸出手,轻轻合上了她未曾瞑目的双眼。
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撕心裂肺。
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悲伤,如同黑洞,将她所有的情绪都吞噬了进去,只剩下绝对的空与绝对的静。
她将母亲冰冷的身体,和那封信,一起紧紧抱在怀里。
良久。
她缓缓闭上眼。
再睁开时,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所有的悲伤与迷茫都已沉淀,只剩下如寒冰般坚固的理智,和如深渊般幽邃的决绝。
身世的秘密,她会查。
生父的下落,她会找。
林建德的账,她会算。
但不是现在。
眼下,有更重要,也更紧急的事情,在等着她。
大朝会!
马车猛地一晃,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青锋凝重的声音。
“王妃,已到城外十里亭。”
林晚整理好情绪,将信和母亲的锦囊贴身收好,正要开口。
车窗外,一道黑影如夜枭般落下,单膝跪地。
“启禀主上,王妃!天机阁京城分部,血字急报!”
青锋接过信鸽脚上的蜡丸,脸色瞬间剧变。
他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将展开的纸条递到车窗前。
林晚的目光落在纸条上,瞳孔猛地一缩。
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迹潦草,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八皇子赵煜勾结皇城司,欲在明日大朝会,行废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