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七星公寓,如同一头蛰伏在都市边缘的黑色巨兽,7栋更是巨兽口中一颗腐朽的獠牙。白天尚且令人望而生畏,入夜后,这里的死寂被无限放大,每一丝风声、每一声虫鸣都显得格外突兀,又迅速被厚重的黑暗吞噬。空气中弥漫的潮湿霉味,在低温下似乎更加凝实,直往人肺叶里钻。
龙傲天、李天和方欣驱车抵达时,警戒线在夜风中无力地飘动着,原本该有警员值守的位置空无一人。看来,胡师傅的恐惧和这里的“名声”确实让轮班的同事如坐针毡,找了个由头提前撤离了。
三人对此并未多言,只是默契地检查了一下随身的装备——强光手电、执法记录仪、便携式环境检测仪、还有必要的防护和取证工具。龙傲天率先撩起警戒线,李天和方欣紧随其后,再次踏入了这栋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旧楼。
手电的光柱刺破浓郁的黑暗,像几柄摇晃的光剑,切割开走廊里厚重的尘埃和阴影。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比白天更加响亮,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空洞的心脏上,激起令人不安的回响。白天还能从破窗透进的天光此刻完全消失,只有手电照亮的前方一小片区域是清晰的,身后则迅速被翻滚的黑暗重新填满,给人一种被无形之物尾随的错觉。
李天紧了紧衣领,低声嘟囔:“这地方,晚上来比白天‘味道’更冲。”他说的不仅是气味,更是那种无所不在的、沉甸甸的压抑感。
方欣则一直盯着手中的多功能探测仪屏幕,上面跳动着环境参数:“温度比外部低大约3度,湿度异常偏高。电磁读数……有轻微的不稳定波动,但未超出常规范围。”她的声音平静,但紧握仪器的手指微微泛白。
再次推开404室那扇损坏的防盗门,熟悉的、混杂着尘土与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手电光扫过,客厅里堆积如山的杂物在光影中投下扭曲怪诞的影子,仿佛无数蹲伏的怪兽。灰尘在手电光柱中狂舞,更添迷离。
“分区域,仔细再搜一遍。重点检查床底发现日记的区域周边墙壁、地面,看有无暗格、夹层、近期留下的特殊痕迹。注意任何不符合现场整体陈旧感的微小物品或印记。”龙傲天低声吩咐,他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李天和方欣点头,分别走向房间的不同角落。龙傲天自己则再次来到那扇能看到外围观测点的窗户前,仔细检查窗框、玻璃,甚至用手套擦拭厚厚的灰尘,观察下面的痕迹。
时间在沉默而紧张的搜寻中一分一秒流逝。除了手电光的移动和偶尔翻动杂物的轻微声响,就只有三人刻意放轻的呼吸声。这份寂静本身,就构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突然——
“呜……呜呜……”
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辨的啜泣声,毫无征兆地钻入了三人的耳膜!
那声音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很远,又似乎近在咫尺。它并非持续的嚎哭,而是断断续续、压抑着的,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悲切和幽怨,正是胡师傅描述过的“女人的哭声”!
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浑身的汗毛几乎在同一时间倒竖起来!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猛然窜上头顶,远比室内实际的低温更加刺骨。
手电光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
李天猛地转过身,背靠着一个破柜子,手电光慌乱地扫向声音可能传来的方向——卧室?客厅深处?还是他们刚刚经过的楼道?那哭声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空旷的房间和走廊里飘荡、回响,难以捉摸源头。
“头……头儿……”李天的声音有些发干,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颤。他并非胆小之人,枪林弹雨、凶徒恶匪都不曾让他退缩,但面对这种完全无法理解、超乎认知的诡异现象,人类本能深处的恐惧被狠狠触动。“这……这声音……从哪儿来的?咱们……咱们上次来,好像没这会儿清楚……”他想说“吓人”,但硬生生咽了回去。
方欣也停下了手中的检测,脸色在冷白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她迅速看向探测仪,声音带着紧绷的困惑:“声源……无法锁定!信号模糊且分散,像是……从多个点轻微振动叠加产生的?但这里没有发现声学装置!”科学仪器在此刻似乎失效了,反而加深了诡异性。
先是林云观测到、却无法找到实体的“白影”,现在又是这来源成谜、凄切哀怨的“哭声”。经典的闹鬼要素接连出现,冲击着他们牢固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和职业训练建立的理性堡垒。
龙傲天也是心头剧震,但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他关掉了手电,低喝一声:“关灯!静听!”
李天和方欣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也关闭了手电。刹那间,三人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只有窗外极其微弱的、来自遥远城市的光污染,勉强勾勒出窗户模糊的方形轮廓。
绝对的黑暗放大了其他感官。那哭泣声似乎更加清晰了,依旧幽幽咽咽,忽左忽右,仿佛一个看不见的女人正蜷缩在房间的某个角落,或者……就飘荡在他们身边,对着他们的耳朵轻声呜咽。
在这纯粹的黑暗和诡异的声响中,时间感变得模糊。每一秒都被拉长,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淹没理智。
“不是风。”龙傲天在黑暗中低声说,声音异常沉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试图驱散部下心头的寒意。“风的哭声不是这样。也不是动物。”
“可……可这到底是什么?”李天在黑暗中咽了口唾沫,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虽然他知道这玩意对可能存在的“东西”大概毫无用处。
“是现象。”龙傲天沉声道,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巩固摇摇欲坠的理性,“和我们看到的白影一样,是某种尚未被解释的现象。很可能与这个房间过去发生的悲剧,强烈的负面情感残留有关。”他重复着之前会议上的推测,但此刻亲身体验,感受截然不同。
“需要记录吗?”方欣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已经恢复了些许专业性的冷静,尽管微微发颤。
“记录。打开记录仪,但别开灯。”龙傲天道。
方欣摸索着打开了执法记录仪的夜间模式,微弱的红光指示灯亮起,像一只警惕的眼睛。
就在这时,那哭泣声……毫无征兆地,又戛然而止。
如同被一刀切断,来得突兀,去得也干脆。极度的寂静瞬间回归,甚至比之前更加厚重,仿佛刚才那折磨神经的声音从未出现过。
三人屏息凝神,在黑暗中又等待了几分钟。除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再无其他声响。
龙傲天重新打开了手电,光柱再次亮起,似乎驱散了一些无形的压力。李天和方欣也相继开灯,三人脸上都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惊悸。
“头儿,”李天的声音恢复了少许力气,但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这地方……邪门。咱们查案子归查案子,这‘东西’……怎么办?”
龙傲天没有立刻回答。他环视着这个在光线下显得平常无奇、却又刚刚上演了超常一幕的房间。墙上的“王害我冤”刻痕在光影下似乎更加刺目。
“继续搜。”龙傲天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仿佛刚才的恐惧从未侵袭过他,“记住我们来的目的。不管刚才那是什么,我们的目标是查明谢雨桐死亡的真相。如果真是冤屈不散,那找出元凶,或许才是让一切‘现象’平息的关键。”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那间卧室的门:“现在,我更好奇的是,刚才那声音……是不是在阻止我们,或者,在引导我们?”
他的目光,投向了卧室深处,那张发现日记的旧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