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渡晨雾未散,诸葛月儿背着矿石箱,沿河岸蹦跳。鼻尖沾灰,辫梢缠柳叶,显是又钻了草丛。关银屏立在渡口老槐下,看她蹲在红褐色岩石前,小铜锤敲得“叮叮当当”,眼底藏着无奈的纵容——这位妹妹研究起石头,总忘时辰。
“月儿,夫君唤你回来用饭。”关银屏扬声。话音未落,诸葛月儿猛地站起,举着敲下的岩石断面挥手,声音裹着兴奋:“银屏姐姐快来!看这石头!”
众人走近,见那红岩石断面泛暗银色光泽,如晨露擦亮的铁片。诸葛月儿掏出巴掌大的磁铁,小心凑过去——“啪”的一声,磁铁牢牢吸在岩石上,任她怎么晃都不掉。
“是铁矿!”诸葛月儿眼睛亮得像星,从箱里翻出个小木盒,里面装着灰黑色矿石:“这是去年倭岛带回的银矿伴生铁矿,你看,色乌,断面糙。”她举起新敲的红岩石,转向走来的刘禅与张莹莹,“这个断面多光,磁铁吸得更牢,含铁量至少七成!”
刘禅接过两块矿石掂量,红岩石入手更沉,断面金属光泽也更温润。“不含硫磺杂质?”他记着马钧说过,铁矿混了硫磺,炼出的铁器易生锈脆裂。
“没有!”诸葛月儿从怀里掏个小瓷瓶,倒出些白粉撒在红岩石断面:“这是硝石粉,遇硫磺会冒泡。”断面果然安静,连白痕都没。她转向二位姐姐,语气满是骄傲:“这种铁矿炼出的钢,韧且硬,做枪管不怕炸膛,做船板能抗撞,比西域镔铁还好使!”
黄浩蹲在旁,摸着后脑勺傻笑:“不就是块石头?诸葛夫人咋比见了糖人还高兴。”
“你懂什么!”诸葛月儿瞪他一眼,举着红岩石:“这可不是普通石头!十斤矿石能炼七斤铁,十斤铁能打三把好刀,十把好刀能装备一个小队!开个铁矿,一年炼出的铁,能造十艘铁甲船,抵十个倭岛银矿的进项!”
刘禅心头一动,走到老槐下,捡块尖石子,在树干刻下“石记”二字,又画了简易地图:左为河,右为丘,中间打个叉。“黄浩,记着这地方。”他拍了拍树干,“回洛阳后,让工部派人来勘探。这矿开起来,够兵工厂用十年。”
黄浩赶紧掏小本子,把地图临摹下来,嘴里念叨:“石记,老槐树,河湾左转……刘先生,这矿真能抵十个银矿?”
“不止。”刘禅笑道,“银矿挖完就没了,铁矿却能造坚船利炮,守住疆土。疆土在,何愁没有银矿?”声音不高,关银屏与张莹莹听着,默契对视——夫君这话,已是在为蜀汉长远盘算。
张莹莹默默走到柳树下,放飞今日第二只信鸽。鸽腿纸条写得详:“黑石渡北岸红岩层,发现高纯度铁矿,速派工部矿师携仪器前来,沿途保密。”她望信鸽消失在云层,回头正见诸葛月儿蹲在岩石旁,用炭笔在纸上画着,嘴里念念有词:“矿脉该是斜着往东南延伸,这里打竖井,那里开巷道……”
“一块石头而已,值得这般上心?”清冷声音从身后传来。众人回头,吕玲绮牵着白马立在不远处,银枪斜倚肩头,白绸裤脚沾泥——显是刚从山道下来。她目光落在诸葛月儿手里的红岩石上,有几分不解,又有几分探究。
诸葛月儿抬头看她一眼,把矿石往她面前递:“姑娘你看,这石头里藏着铁,铁能造农具,让百姓多打粮食;能造兵器,让士兵少流血;能造船只,让商队走得更远。”她指远处渡口,“黑石渡民夫被欺压,不就是官府有刀枪,他们只有锄头?等咱们炼出好铁,给百姓锄头加钢,给士兵刀枪淬火,谁还敢随便欺负人?这石头,是强国的根基。”
这番话朴素直白,却像石子投进吕玲绮心里,漾起圈圈涟漪。她想起父亲吕布的方天画戟,枪杆用西域精铁,却总因中原铁矿不纯,用不久就磨损;想起下邳城时,士兵的刀砍在曹军铁甲上,常崩口……原来,决定强弱的,不只是匹夫之勇,还有这藏在石头里的道理。
“强国的根基……”吕玲绮喃喃重复,伸手碰了碰红岩石。指尖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断面金属光泽映在她瞳孔里,竟让她想起白门楼的月光——那年父亲被斩,她躲在城墙后,见曹军铁甲在月光下泛冷光,而父亲亲兵手里,多是锈迹斑斑的刀。
刘禅看她若有所思,忽然笑道:“吕姑娘若感兴趣,不妨留下看看。等工部的人来了,让他们给你演示炼铁。”
吕玲绮猛地回神,脸颊泛薄红,翻身跨上白马:“我还要去许昌,没空看你们摆弄石头。”话虽如此,却没立刻策马,反而调转马头,望着红岩层,似在确认什么。
关银屏走到刘禅身边,低声道:“她好像听进去了。”
“石头不会骗人。”刘禅望着红岩石,“谁不想自己的国家强?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也盼着。”他想起诸葛月儿的话,忽觉这夫人虽整天埋首矿石,心里却装着天下——比那些空谈仁义的腐儒,实在多了。
诸葛月儿还在忙碌,用绳子量红岩层长度,又趴在地上听敲击声,判断矿脉深浅。黄浩在旁递水,看她满身尘土,忍不住嘀咕:“姑娘家的,弄得跟泥猴似的……”话没说完就被诸葛月儿用沾矿粉的手拍了下胳膊,顿时多了个灰手印。
“挖矿可比描眉画眼有意思多了!”诸葛月儿哼一声,举着矿石对吕玲绮喊:“吕姑娘要是路过许昌的铁矿,记得帮我看看矿石颜色!深红带紫的最好,浅红发灰的就差些!”
吕玲绮勒住马,回头看眼被矿石包围的身影,又看眼低声交谈的刘禅三人,握银枪的手指微微松动。她忽然调转马头,对刘禅扬声道:“许昌那边若有好铁矿,我让那边的人给你们送块样本。”说完不等回应,策马而去,银枪在晨光里划道亮线,像告别,又像承诺。
张莹莹望白马消失的方向,轻笑:“看来这石头,还能化干戈呢。”
刘禅没说话,只走到老槐下,又摸了摸“石记”二字。晨风吹过河岸,红岩层在阳光下泛着暖光,仿佛诉说无声的秘密——强国的道理,藏在最朴素的事物里,比如含铁的石头,比如三位夫人各展所长的默契,比如不经意间的认同。
黄浩看众人神情,忽觉这红石头确实不一般。他偷偷捡块碎矿石揣进怀里,想回去后跟御马监老伙计吹嘘,他黄浩也见过能抵十个银矿的宝贝。
阳光渐高,驱散晨雾,黑石渡的河水泛粼粼波光。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不是一个方向,倒像是有人正从上下游同时往渡口赶来,烟尘顺着河风飘过来,带着几分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