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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燕,来瞧瞧这些可有入眼的。”

这日荣飞燕刚踏入坤宁殿,便见荣春燕含笑招手。

待看清姐姐手中那厚厚一册青年才俊的画帖。

她顿觉头皮发麻,下意识便想寻个由头遁走。

“敢跑试试?”

荣春燕柳眉微扬,将册子轻轻搁在案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这些可都是姐姐仔细斟酌过的青年才俊,你过来好生瞧瞧。”

荣飞燕只得蹭到姐姐身边,未等斥责便挽住手臂软声讨饶。

“姐姐~好长姐,我真不想这么早嫁人。

您瞧我年岁尚小,与嫂嫂合办的工坊才见起色,哪有余力再去应付内宅琐事?

再说,人心隔肚皮,若遇上个表里不一的,岂不是后半生都要愁云惨淡……”

她将脸颊轻靠在姐姐肩头,声音愈发绵软可怜。

“不如长姐就养我一辈子,可好?”

荣春燕抚了抚妹妹的青丝,眼中有怜爱,也有不容转圜的坚持。

“姐姐自然愿养你一世。只是女儿家终归要觅得良缘,才算周全。

至于受委屈……”

她语气转沉,凤眸微凝:“有姐姐在,我倒要看哪个有胆子怠慢你。”

“还有我!”

赵宗璟从殿外探进头来,小脸绷得认真。

“谁若欺负小姨,我便……我便重重治他的罪!”

荣飞燕心中暖融,忙将小家伙揽入怀中揉了揉他的发顶:“璟宝最疼小姨了。”

赵宗璟却仰起脸,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真挚的疑惑。

“可是小姨,那日遇刺,您执剑对敌的身手明明那般利落。

这样的功夫,怎会害怕被婆家欺负呢?”

他仔细回想着马车中寒光凛冽的场景,小声补充道。

“您不是一剑就把刺客抹了脖子吗?”

荣飞燕被这童言稚语问得一噎。

对上小外甥纯粹不解的目光,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自己方才只是为推拒婚事而信口胡诌。

更不知该如何向他说明,这世间许多纠葛,并非单凭武力就能化解。

坐在一旁的荣春燕眼波流转,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仿佛在说:让你瞎编,这下被问住了吧?

荣皇后悠然端起茶盏,吹开浮沫轻啜一口。

难得见这古灵精怪的妹妹吃瘪,倒真是件趣事。

荣飞燕瞧见姐姐那看好戏的神色,心念一转,俯身笑着捏了捏赵宗璟的小脸,顺势将话头引开。

“好璟宝,前儿个还听你舅舅夸你新练的剑法大有进益,身法也越发轻盈了。

快来,给你母后演练演练,让她也瞧瞧咱们太子殿下如今的英姿!”

赵宗璟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兴致勃勃地展示起来。

一时间,殿内剑气轻扬,身影翩然。

待他一套剑法练完,额间已见薄汗。

荣春燕怜爱地拉他在窗边软榻坐下,手边小几上,刚沏好的花茶正氤氲着清甜香气。

这花茶是荣飞燕用自己琢磨的方子配的,以空间滋养的花草佐以果干,滋味清润回甘,赵宗璟最是喜欢。

“长姐可听说了?”

荣飞燕端起茶盏,语气里带着几分闲谈的兴致。

“平宁郡主近来颇有意思,竟接连认了三位义女。”

荣皇后闻言微怔,随即蹙眉:“齐国公府虽不比往日,又何至于要去巴结五品小官?

堂堂郡主之尊,如此行事,未免失体。”

“长姐误会了,”

荣飞燕眼中闪过一抹了然的笑意。

“平宁郡主此举,倒不是为了攀附。

实是她家那位宝贝公子齐衡,喜欢上了盛家六姑娘。

郡主嫌盛家门第不高,六姑娘又是庶出,便想了这认干亲的法子,想绝了儿子的念头。”

“哦?”

荣春燕眉梢微挑,如今她高居后位,执掌凤印,谈及这些旧勋贵家事,语气从容中带着几分淡淡的玩味。

“齐小公爷看上了盛家六姑娘?这倒新鲜。”

想起从前平宁郡主那眼高于顶的模样,如今却要为儿子的心事这般迂回费神,真真是时移世易。

“正是呢,”

荣飞燕点头:“上回在马球会上,我便瞧出些端倪。”

“我也瞧出来了!”

赵宗璟在一旁插话,小脸上满是认真。

荣春燕含笑睨他一眼:“你个小人精,瞧出什么了?”

赵宗璟便一本正经道:“那齐衡总寻机往盛六姑娘身边去,后来还特意上场与她一同赢了顾廷烨。

至于那顾廷烨……”

他皱了皱鼻子:“明明本事不差,偏说什么只用左手,最后还故意输了,真像是小姨说的……唔,装模作样!”

荣飞燕忍俊不禁,揉了揉他的脑袋。

“就你眼尖。”

转头对姐姐笑道:“姐姐别听他童言稚语,顾二公子是怜惜盛六姑娘处境,有意相让。”

荣皇后沉吟道:“听你们这般说,这盛六姑娘倒有些不寻常。

能引得齐衡青眼,又让顾廷烨另眼相待……

一个五品官家的庶女,马球技艺竟如此出众?

她家主母倒也开明,还允庶女习此技?

就听你们说这个六姑娘了,顾家其他姑娘如何?怎没听你们提起?”

赵宗璟看向荣飞燕,荣飞燕摊手。

“她们都没上场,应该是不会打马球吧。

这位六姑娘是养在勇毅侯独女,盛家老太太跟前的,或许是那位老太太有心栽培。”

“勇毅侯独女?”

荣皇后指尖在杯沿微微一顿。

“可是当年那位为嫁盛家探花,不惜与家中争执、闹得满城皆知的徐大小姐?”

她的声音平稳,却每个字都似精心打磨过的冰凌。

“婚后不过数年,盛探花便闹出宠妾灭妻的丑闻。

堂堂侯府嫡女,竟被一个妾室逼得步步退让,连自己嫡亲的骨肉都未能护住。”

殿内空气似乎因她的话而凝滞了几分。

赵宗璟悄悄往荣飞燕身边靠了靠,荣飞燕则听得全神贯注。

“最令本宫想不通的是事后,”

荣皇后凤眸微抬,那目光锐利得能剖开岁月尘埃。

“嫡子夭亡,此乃不共戴天之仇。

徐家那时即便势不如前,难道还护不住一个女儿,讨不回一份公道?

他们愿接她回去,那是给她留了最后的退路与体面。”

她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感慨。

“可她,竟亲手断了这退路,宁可自绝于娘家,也要守着那害死她孩儿的男人留下的一点血脉,还是个庶子。”

荣春燕停顿了许久。

“将自己后半生的指望、所有未尽的情意。

乃至在这世上最后的倚靠,都尽数系于一个与她并无血缘、其生母更是她仇敌的庶子身上……”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冰珠落在玉盘上。

“这究竟是情深不渝,还是……”

她微微侧首,似乎在寻找最恰切的词句,最终缓缓吐出:

“画地为牢,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