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十五分，厉氏集团总部大厦，十六层，“凝时”品牌研发部。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某种微妙的静电感——那是数十名科研人员同时陷入兴奋状态时特有的氛围。
几分钟前，一封来自集团总裁办、抄送人力资源部的内部招聘通知，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我收到了！你们呢？都收到了吧？”
工位隔板后，一颗头发微卷的脑袋探出来，是今年刚博士毕业加入团队的王睿，眼睛瞪得溜圆，手里举着手机。
“废话，群发的。”
对面工位，三十出头、发际线已显出聪明模样的赵工推了推眼镜，语气竭力保持平淡，但握着鼠标的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击的节奏出卖了他。
“前沿科技应用研究院……新项目组内招……”
斜对角，一位扎着低马尾、气质干练的女研究员孙莉轻声念着邮件标题，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面试官：林星晚院长、莉娅女士、夏沫女士。”
“林院长！”
王睿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激动，“是那个传说中的厉总夫人！亲自面试！”
这个词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整个开放式办公区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闸门。
细细密密的议论声从各个角落响起。
“真的……真的是那个项目？”
“除了她还有谁？邮件里写的‘新项目组’，肯定是‘凝时’的延续或者扩展！”
“天，我居然有机会……我研究了三个月那份数据报告，里面有几个活性峰值我一直没想明白相互作用机制……”
“当初检测的时候我就说，那东西不科学……哦不，是超越现有科学认知！”
“陈工呢？陈工肯定知道更多内幕吧？”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主管办公室。玻璃墙内，陈明正站在白板前，对着上面残留的一些分子式和曲线图出神。
他似乎感应到外面的目光，转过身，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所有窃窃私语瞬间停止，一双双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
陈明清了清嗓子，环视手下这群跟着他熬了无数夜、为了一组组数据时而狂喜时而抓狂的伙伴们。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熟悉他的人能看出他眼角细微的松弛。
“邮件都看到了。”
陈明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集团内部选拔，符合基础条件——相关专业硕士以上学历，参与过‘凝时’项目或类似复杂材料分析项目，绩效考核优良——的，都可以在系统里报名。截止时间，”
他看了一眼手表，“今天下午一点四十五分。面试下午两点开始，在总部三公里外的前沿科技应用研究院A区三楼特别会议室。自行前往，不得迟到。”
条件简单明了，却让更多人眼睛亮了。这意味着门槛并不高得离谱，至少给了很多人尝试的机会。
“陈工，”
孙莉举起手，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这次内招，主要是为了‘凝时’项目的深化，还是全新的方向？面试……大概会侧重哪些方面？”
陈明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斟酌措辞。
“方向，邮件里写的是‘新项目组’，具体未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与林院长主导的前沿探索相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求知欲的脸，
“至于面试侧重……技术基础是门槛，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没问题。但更重要的是——”
他刻意停顿，看到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思维方式。是对超出常规认知现象的接受度、好奇心，以及将这种好奇转化为严谨探索路径的能力。”
陈明缓缓说道，“‘凝时’的数据大家都看过，甚至很多人亲手测过。那些无法用现有理论完美解释的点，那些让你们半夜睡不着爬起来查文献的‘异常’，才是关键。”
王睿忍不住插嘴：“陈工，您是说，林院长她……用的可能真的是我们还不了解的全新技术路线？”
办公室里瞬间落针可闻。这个问题太大胆，也太直接了。
陈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王睿一眼：“科学的发展，就是不断突破认知边界。林院长站在了边界之外。而我们，”
他指了指在场的所有人，“有机会跟着她，去看一眼边界外的风景。这就是这次内招的意义。”
这话说得含蓄，却比任何肯定的回答都更让人心潮澎湃。边界之外！
“都别聚着了。”
陈明拍了拍手，“想报名的，赶紧去系统操作。报完名，还有不到一小时准备。想想自己在‘凝时’项目里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结，如果让你基于那些‘异常’数据设计下一个实验，你会怎么做。两点，研究所，我要看到你们最专业，也最具想象力的样子。”
人群嗡地一声散开，各自扑向电脑。敲击键盘的声音密集如雨。
赵工一边飞快地填写内部报名表，一边对旁边的孙莉低声嘀咕：“最具想象力……陈工这用词可真艺术。做科研的要啥想象力？要的是严谨！”
孙莉头也不抬，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语气却带着调侃：“老赵，所以你上次对着那组异常光谱数据发了三天呆，最后写报告说‘可能是仪器误差’，就是严谨了？”
赵工脸一红：“那……那当时确实没找到合理解释嘛！所有已知模型都对不上！”
“所以咯，”
孙莉终于填完表，点击提交，转过椅子看着他，
“有时候就得敢想。敢想‘万一不是误差呢？’，‘万一有我们不知道的作用机制呢？’。我觉得陈工说得对，这次机会，怕是真得有点‘想象力’才行。
反正我报名了，我倒是很想当面问问林院长，她到底是怎么让那几种八竿子打不着的植物提取物稳定共存的，理论上看简直像让水和油成了好朋友。”
王睿也凑了过来，年轻人脸上满是兴奋：
“孙姐，赵哥，你们说，林院长会不会在面试时问些特别……玄乎的问题？比如对能量场的理解？或者对某些古老植物传说的看法？我查过资料，林院长好像对非常规的药草学特别有研究。”
赵工皱起眉：“面试问传说？这不太专业吧……”
“诶，老赵，你这思维定式得改改了。”孙莉笑道，“别忘了，‘凝时’的核心成分，最初可是被我们当成‘不科学’差点拒之门外的东西。结果呢？数据说话，它有效，而且效果惊人。有时候，老办法解决不了新问题。”
陈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听到他们的讨论，插了一句：
“王睿说的未必没道理。准备充分点总没错。但记住，无论问题多‘玄’，你们的回答必须建立在科学逻辑和可验证的基础上。林院长要的不是空想家，是能把她带来的‘新东西’用科学语言解读、并落地的人。”
他这话点醒了众人。是啊，核心是桥梁——连接“那边”的奇迹和“这边”的实证科学。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哼，搞得这么热闹，不就是个内部调动嘛。谁知道新项目是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凝时’数据好，说不定是偶然撞大运呢。”
说话的是坐在角落的刘工，资历比陈明还老，技术过硬但性格比较保守固执，当初对“凝时”样品最是不以为然，后来数据出来被打了脸，一直有些讪讪的。
王睿年轻气盛，忍不住反驳：“刘工，数据不会骗人。而且我听说，‘凝时’衍生的产品线测试反馈好得吓人，市场部那边都快疯了。”
刘工撇撇嘴：“测试归测试，大规模生产、稳定性、长期安全性，哪一关是好过的？年轻人，别被眼前一点亮光晃花了眼。搞研发，踏实最重要。”
陈明看了刘工一眼，没接他的话茬，只是对其他人说：“刘工的话有道理，研发需要踏实。但踏实的另一面，是敢于面对未知。都抓紧时间准备吧。”
他这话不偏不倚，既没否定刘工的谨慎，也再次强调了这次机会的特质。
刘工悻悻地转回自己的电脑前，似乎也在犹豫要不要报名。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忙碌而专注。有人翻出加密的“凝时”项目文件夹，重温那些曾让自己震撼的图表；
有人开始在笔记本上快速书写思路提纲；
有人甚至小声默念起自我介绍。
孙莉拿出化妆镜，看了看自己的气色，又看了看身上的浅灰色西装套裙，问旁边的女同事：
“我这身去面试，会不会太刻板了？要不要换件有点颜色的衬衫？”
女同事笑道：“孙莉你也有紧张的时候？我觉得挺好，专业又不失柔和。毕竟面试官有三位女士呢。”
赵工则对着电脑屏幕上自己多年前博士毕业时穿着学位袍的照片叹了口气，摸了摸头发：
“形象是改不了了，只能靠内涵了……不行，我得再把那篇关于植物活性成分跨膜运输的最新综述看一遍。”
王睿最是活跃，已经在小群里和隔壁生物材料组的同学交流起来了：
“你们组有几个人报名？听说信息研发部那边也有大佬动了……竞争激烈啊！”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中飞快流逝。一点四十分，报名截止。最终，“凝时”研发部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人提交了申请，就连刘工，在最后一分钟也似乎不太情愿地点击了提交按钮。
陈明看着系统后台的报名名单，微微点头。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贴满了各色标签的厚重笔记本，对众人说：“差不多了，出发吧。自己开车或搭车，两点前务必赶到研究所。到了那边注意秩序，别给我们部门丢人。”
“是，陈工！”
众人应道，纷纷拿起自己的资料包、笔记本，怀揣着七分期待、两分紧张和一分对未来模糊却炽热的憧憬，鱼贯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他们遇到了其他部门同样步履匆匆、衣着正式的研究员们。
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或简短打声招呼：“你也去？”“嗯，去看看。”“加油！”“你也是！”
电梯里挤满了人，弥漫着淡淡的须后水、香水，以及纸张油墨的味道。
没人大声说话，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和资料袋摩擦的声响。但一种无形的、共同的兴奋感在狭小空间里流动。
集团大堂门口，研究员们三三两两地走向停车场或路边，准备打车。
阳光正好，初秋的风带着微凉，却吹不散他们脸上的热意。
王睿和孙莉、赵工拼了一辆车。车上，王睿还在翻看笔记，嘴里念念有词。
赵工闭目养神，手指却在膝盖上轻轻划着分子结构式。
孙莉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忽然轻声说：“感觉像是去参加一场特别的‘考试’，考题未知，考官……是创造奇迹的人。”
赵工睁开眼，哼了一声：“什么奇迹不奇迹，都是科学，只是我们还没学会解释的科学。”
孙莉笑了：“老赵，你就嘴硬吧。等会儿见到林院长，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王睿抬起头，眼睛发亮：“你们说，林院长真人是不是和传闻一样，特别有气质？像那种……嗯，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赵工：“搞科研的，看什么气质，看脑子。再说了那可是总裁夫人，到时候别乱说话。”
孙莉：“都要看。智慧和气质并存，才更有魅力不是吗？我倒是更期待那位莉娅女士，听说她有一种特别敏锐的洞察力。我也是体内李铭他们偶尔聊天的时候说起来的，好像是刚来研究所没几天的外国人。”
车子平稳地驶向位于城西的研究所。越是接近，车内的沉默越深，但那种期待的张力却越发明显。
与此同时，在前沿科技应用研究院那间特别的会议室里，最后一丝银色的魔法光晕完全隐入墙壁。
林星晚放下手，对莉娅和夏沫微微点头：“禁制稳定了。”
夏沫好奇地伸手在空气中挥了挥：“完全感觉不到诶，晚晚，你这个真厉害。比我之前尝试的稳定多了，我就很好奇了，这禁制挣得螚让人记不住在里面发生的一切？”
“不是记不住，是会被温和地引导，将核心认知停留在‘前沿技术’、‘特殊工艺’、‘严格保密’这些层面。”
莉娅优雅地解释，同时调整着面前平板电脑上的评估界面，
“这样既能筛选出具备开放潜质的人才，又能在初期最大限度保护秘密，你要不要试一试？”
夏沫一听让她试一试，连忙摇头“我就算了吧，别等会成傻子了”
林星晚走到窗边，望向研究所入口的方向。
她已经看到几辆车子缓缓驶入，穿着正式的研究员们下车，或独自一人，或结伴而行，朝着主楼走来。
他们中有的步伐坚定，有的略显迟疑，但脸上大多带着相似的、混合着职业性的冷静与压不住的兴奋光彩。
她的目光柔和。
这些都是厉氏集团培养的精英，是现有科学体系下的佼佼者。
而现在，她要从他们中间，挑选出那些敢于仰望星空、并不畏惧星空深处未知法则的“火种”。
“他们来了。”林星晚轻声说。
夏沫立刻坐直身体，理了理自己的鹅黄色衬衫，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莉娅则露出一个淡淡的、鼓励的微笑。
楼下的研究员们陆续走进明亮的大厅，在前台指引下签到，领取临时访客牌，然后被引导至休息区等候。
休息区很快坐满了人，低声的交谈如同蜂群嗡嗡。
陈明作为职位较高者，试图维持一点秩序，但很快发现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便也找了个位置坐下，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做最后默记。
两点差五分。一名研究所行政人员走过来，声音清晰地说：“请各位准备好，面试即将开始。叫到名字的同事，请随我到三楼特别会议室。第一位，陈明博士。”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陈明身上。陈明合上笔记本，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对周围投来的“加油”眼神微微颔首，然后跟着行政人员，走向电梯间，走向那扇即将开启的、通往“边界之外”的门。
休息区里，短暂的寂静后，响起一片整理衣衫、清喉咙、最后快速翻阅资料的声音。星火已至，静待引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