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的声音如同洪钟,在殿内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看看你们的样子!”
“食我大宋官禄,受万民供养,位列朝堂,执掌权柄!”
“如今敌军未至,只是听到一个名字,便如此失魂落魄,丑态百出!”
赵普猛地一挥袍袖,指向殿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寒意: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大宋!是我大宋开国太祖皇帝定鼎的皇都——开封!!!”
“城墙高厚,池河环绕,城内尚有四万禁军精锐,粮草军械充足!”
“城外三十里又如何?”
“他李靖是神,可他带的也是人,是骑兵!”
“攻城,骑兵有什么用?!”
赵普一步踏到赵德昭面前,虽然身为臣子,此刻气势却完全压过了这位储君。
他盯着赵德昭惊恐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沉重如同泰山压顶:
“太子殿下!”
“您是储君!是大宋未来的皇帝!”
“储君当有储君之胆魄!君主当有君主之担当!”
“此刻,满城军民,前线将士,皆看着您!”
“您若先乱了,先退了,军心顷刻瓦解!民心瞬间崩散!”
“届时,就算陛下率援军赶回,见到一座不战自溃的开封,见到一个弃城而逃的太子……”
赵普的声音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赵德昭的心底:
“陛下……该是何等心寒?!天下万民……又将如何看待我赵宋皇室?!”
赵德昭被这番话语震住,呆呆地看着赵普,脸上的恐惧被羞愧和茫然取代,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赵普不再看他,猛地转身,面向满殿文武。
他深吸一口气,将胸腔中翻腾的怒意与决死之心,化作斩钉截铁的战意!
“诸君!”
“唐军铁蹄已至,国难当头!”
“此时此刻,唯有死战,方有生机!”
“怯战者,畏敌者,动摇军心者……”
赵普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每一个大臣的脸,声音带着凛冽的杀意:
“本相,现在就以监国宰相之权,先斩其头,以正军法,以祭旗鼓!”
“来人!”
他一声暴喝!
殿外值守的禁军统领浑身一震,立刻按刀入内,单膝跪地:
“末将在!”
赵普手指殿外,声若雷霆:
“取本相甲胄来!”
“擂响皇城警钟!召集所有六品以上文武官员,即刻前往城墙!”
“通告全城军民:唐寇来袭,太子监国,本相亲自统军,誓与开封共存亡!”
“凡我大宋子民,有力出力,有粮出粮!”
“凡守城将士,奋勇杀敌者,功勋翻倍!怯战后退者,立斩不赦!”
“凡城内青壮,自愿协防者,战后免赋三年!斩敌首级者,另有重赏!”
一连串命令,如同疾风骤雨,清晰果断,瞬间将混乱的朝堂拉回了战争轨道!
禁军统领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重重抱拳:
“诺!!!”
他起身,飞奔而出。
很快,沉重而急促的钟声,如同垂死巨兽的悲鸣,一声接着一声,从皇城最高处轰然响起,瞬间传遍整个开封城!
咚!咚!咚!咚!咚——!
钟声如雷,撞碎了夜的宁静,也撞醒了沉睡中的百万军民。
无数灯火,在漆黑的城池中次第亮起。
惊呼声、脚步声、呼喊声、兵器碰撞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战争,来了。
垂拱殿内。
赵普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披挂。
两名亲随太监颤抖着捧上早已准备好的明光铠。
甲片冰冷沉重,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赵普张开双臂,任由太监将沉重的铠甲一件件套在他年迈却依旧挺拔的身躯上。
护胸,掩膊,裙甲,护臂……
金属碰撞,发出铿锵之声。
他动作沉稳,眼神锐利如鹰,仿佛瞬间从一个运筹帷幄的文臣宰相,变成了即将奔赴沙场的老将。
最后,他戴上那顶象征着宰相权威的鎏金凤翅盔,系紧颌下丝绦。
“剑来。”
赵普伸手。
亲随立刻捧上一柄装饰古朴、却隐隐散发出血腥气的长剑。
剑鞘乌黑,剑柄缠着暗红色的丝线。
这是赵匡胤御赐的“定国剑”,有先斩后奏之权,也曾随赵匡胤征战四方。
赵普握住剑柄,缓缓拔出。
“沧啷——!”
剑光如水,映照着他坚毅而苍老的面容。
他猛地将剑鞘掷于地上,长剑斜指地面,目光再次扫过殿内众人。
此刻,所有大臣,包括太子赵德昭,都已经被赵普这突如其来的决绝和威严所震慑。
慌乱稍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背水一战的悲壮。
“诸君。”
赵普的声音平静下来,却更显力量:
“随本相……”
“登城!”
“守我大宋山河!”
“诺!!!”
这一次,回应他的,是整齐了许多、也坚定了许多的吼声。
赵德昭也被亲卫搀扶着,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勉强凝聚的焦距。
他看着甲胄在身、持剑而立的赵普,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有羞愧,有震撼,更有一种莫名的、被带动起来的……微弱的勇气。
赵普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走出垂拱殿。
猩红披风在他身后扬起,如同燃烧的战旗。
文武百官紧随其后。
脚步声,甲胄声,在空旷的殿宇走廊中回荡。
沉重,而决绝。
……
与此同时。
大乾帝国,凉州天水郡,临时行宫。
一处幽静偏殿内。
烛光柔和,檀香袅袅。
张休一身宽松常服,坐于棋枰一侧。
手指拈着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正凝神看着纵横十九道的棋盘。
他对面。
曹操一身暗青色锦袍,头戴纶巾,面色沉静,同样盯着棋局。
两人皆未言语。
只有棋子偶尔落下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殿中格外清晰。
棋至中盘,杀机隐现。
黑棋大势已成,白棋左支右绌,似已陷入绝境。
曹操眉头微蹙,手指在棋罐边沿轻轻摩挲,似在苦苦思索破局之策。
就在这时——
一阵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贾诩再次如同幽灵般,快步走入殿内。
他脸色依旧苍白阴柔,裹着那件厚厚黑裘,但此刻眼底深处,却闪烁着一丝精芒。
他走到张休身侧五步处,躬身行礼,声音不高,却清晰打破了棋局的宁静:
“陛下。”
张休并未抬头,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仿佛全神贯注。
只是淡淡开口:
“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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