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防卫队基地，特殊询问室内。
陈明德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一杯热水，仍在微微发抖。
“事情就是这样，秦队长。”陈明德将十年前事故的隐情，以及今夜停车场发生的一切，断断续续地复述了一遍。
“张芸女士隐瞒病史，我们院方事后追查时发现了端倪，但……但当时事故影响太大，家属情绪激动，媒体也在盯着。
如果真相公开，不仅医院声誉会受重创，张芸女士的名誉还有周先生和他剩下的家人，可能承受二次伤害。
院方领导层，包括当时还是科室主任的我，最终决定，内部处理，压下这部分发现，以复杂产后并发症导致意外结案。”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知道这不对，这十年，我没睡过一天好觉。
周先生每次上诉，每次在媒体前控诉，都像刀子割在我身上。
但我害怕身败名裂，害怕承担责任，也直到今天，看到他变成那副样子，听到他那些话……我才明白，沉默和隐瞒，才是最大的恶。
它把周先生推进了更深的深渊。”
秦峰静静地听着，表情严肃。
等陈明德说完，他才开口：“陈先生，你的坦白很重要。
这件事，防卫队会记录在案，并移交给检察机关和医疗监管机构重新审查，你可能会面临追责。”
陈明德惨然一笑，点点头：“我明白。该我承担的，我不会再逃了。只是周先生他？”
“他正在医疗室接受检查和心理干预。”秦峰道，“身体没有大碍，但精神状态很不好。”
同一层楼的另一间观察室。
单向玻璃后，雷毅和苏半夏正看着蜷缩在病床上的周文正。
他眼神空洞，望着天花板，泪水无声地滑落。
一位心理医生正在与他沟通。
“所以，我恨了十年，找了十年凶手，最后发现，我最该恨的，可能是我自己？”
“如果我能多关心她一点，察觉到她的心事，如果我能更坚强，处理好妻子的后事，给孩子们支撑，而不是沉浸在悲痛里，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我儿子……也不会因为自责而……”
他哽咽得说不下去。
心理医生温和地引导着：
“周先生，悲剧是多重因素造成的。
过度自责与过度归咎他人一样，都是痛苦的一部分。
现在，你需要允许自己感受这一切，包括悲伤，包括悔恨，然后……尝试原谅，原谅别人，也原谅自己。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周文正突然激动起来，抓住医生的袖子，眼中充满恐惧：
“那个东西……那个叫记忆体的东西，
它……它好像知道我最想要什么，最恨什么！
它给我力量的时候，那些声音……那些声音在我脑子里说，我能审判，我能得到公正……我就像着了魔一样！
我怎么会相信那种东西！我怎么会变成怪物去杀人！”
他松开手，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如果……如果今晚陈明德没有说出那些话……如果那位铠甲勇士没有拦住我，我是不是……是不是就真的……”
他不敢想下去，浑身剧烈颤抖。
观察室外，苏半夏推了推眼镜，对雷毅说道：
“典型的记忆体深度影响案例。
它放大了使用者内心深处最强烈、最执着的情绪，并赋予其实现这种情绪偏执的力量。
使用者的理性会被逐渐侵蚀，最终完全被记忆体承载的概念所支配。”
雷毅面色凝重：“苏博士，回收的那支记忆体？”
“正在分析。”苏半夏眼中闪过科研人员特有的光芒，“跟我来。”
尖端实验室，隔离分析间。
那支暗金色的记忆体被放置在隔绝的透明容器中，上面连接着无数精密探头。
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波形和数据。
苏半夏调出分析报告，语速略快：“这支记忆体的能量结构和之前回收的有明显不同。
它的能量频谱更加纯粹，与其说它是一种赋予超能力的工具，不如说，它更像一个概念的具象化结晶。”
“概念？”雷毅不解。
“审判，陪审，裁决。”苏半夏指着屏幕上的能量共振图。
“这支记忆体，简直就像是审判这个概念本身，从某种……庞大的信息海洋中，被切割下来的一小片碎片。”
她转过身，看向雷毅，眼神发亮：
“我之前就在怀疑，博物馆这些记忆体，力量来源过于直接。
现在我更确信了，它们连接着某种根源的东西……我暂时称之为‘行星记忆’或者‘盖亚记录’。”
雷毅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他抓住了关键：“您的意思是，这些记忆体的力量，来源于我们脚下的地球本身？”
“可以这么理解，但不准确。”苏半夏走到白板前，快速画出示意图。
“想象地球有一个记录了一切的巨大数据库。
博物馆的人，不知用什么方法，从这个数据库中，将某些特定的‘概念’或‘现象’提取、压缩、固化，制作成了这些记忆体。
使用记忆体，就等于暂时接入了这个数据库，获得了该‘概念’对应的部分权限和力量。”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
“但这很危险，第一，使用者的心智极易被这种纯粹的概念吞噬，就像周文正那样。
第二，这种提取和固化本身，可能就是在伤害或污染那个数据库。第三……”
她看向隔离容器中的记忆体：“如果‘审判’可以被做成记忆体，那么‘战争’‘瘟疫’‘死亡’‘绝望’呢？如果这些极致负面的概念被大规模制造和使用……”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
雷毅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们必须找到博物馆，找到他们制造记忆体的源头，阻止他们。”
“是的。”苏半夏点头，“这支审判记忆体，是我们目前获得的‘纯度’最高的一支。
通过对它的逆向解析，或许我能开发出更灵敏的追踪装置，甚至……找到扰动那个数据库源头信号的线索。”
“需要什么支持，博士你尽管提。”秦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过来。
“我明白。”苏半夏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起来，“给我点时间。”
龙城某处，安全屋。
穿着灰色西装的商人看着手中平板电脑上显示的信息。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站在他身后的鸭舌帽男人低声道：“7号‘种子’失败了。记忆体被回收。我们是否要启动备用计划，或者处理掉可能暴露的线索？”
商人将平板放下，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夜色。
“失败是计划的一部分。”他的声音平静无波，“记忆体被回收，在意料之中，护卫队里不缺聪明人，总会有人从里面看出些东西。这很好。”
鸭舌帽男人不解：“很好？”
商人转过身，脸上又挂上了职业化的笑容。
“让他们看到“盖亚记忆的”冰山一角，让他们被其中的奥秘吸引，让他们顺着我们故意留下的线索去追寻。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真正走进舞台中央，走进我们为他们准备好的……”
他拿起桌上的一个空白记忆体，手指轻轻拂过光滑的表面。
“陷阱，或者说，测试场。”
他看向鸭舌帽男人：
“通知所有信使，计划进入下一阶段，让水面下的鱼，稍微活跃一点。
是时候，让龙城的守护者们，看看这片海洋，到底有多深了。”
“是。”鸭舌帽男人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