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骸星归来后的第七天，“新长城”星系边缘，代号“了望者七号”的监测站传回了第一份异常报告。
起初只是常规的空间扰动读数，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但三天后，扰动强度增加了十七倍，并且出现了明显的多源特征——不是单一目标，而是至少十二个不同来源的空间跳跃信号，正在从不同方向、不同距离，朝着联盟控制区汇聚。
“它们在集结。”秦风站在战略指挥中心的全息星图前，面色凝重。
星图上，十二个闪烁的红点正在移动，它们的轨迹经过计算，将在四十八小时后交汇于一个被称为“虚空回廊”的中立星域。那里没有资源，没有文明，只有一片广袤的、连小行星都稀少的空洞区域——完美的集结地点。
“更糟的是，”莉亚调出另一份数据，“我们的远程探测器捕捉到了这些信号的能量特征分析……每一个都对应一个已知的黑暗概念。”
她将数据投射出来：
“1号信号：能量特征匹配‘恐惧’，辐射模式为诱导性精神恐慌。”
“2号信号：能量特征匹配‘仇恨’，附带强烈的攻击性思维污染。”
“3号信号：能量特征匹配‘嫉妒’，干扰性极强，能诱发目标内部矛盾。”
“4号信号：能量特征匹配‘傲慢’，散发高等生命威压……”
“5号信号：‘懒惰’，领域内一切能量活动衰减……”
“6号信号：‘暴食’，持续吸收周围一切物质能量……”
“7号信号：‘色欲’，诱发非理性冲动和判断失误……”
一直到12号信号——最后的“欺骗”，它的能量特征最难捕捉，断断续续，像是在故意隐藏。
树皮长老的声音通过通讯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概念议会’不是说说而已。它们真的联合了。而且根据轨迹预测，它们集结后的第一目标，有89%的概率是‘希望之光号’所在的联盟主力舰队。”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
秦风深吸一口气：“它们学聪明了。不再各自为战，不再给我们逐个击破的机会。而且选择了最直接的战术——集结优势兵力，摧毁我们的指挥核心和象征。”
“我们有多少时间？”铁壁沉声问。
“从它们在虚空回廊完成集结，到抵达‘新长城’星系，最快需要七十二小时。”智慧使者计算道，“但我们必须考虑到，‘欺骗’可能会制造假信号或时间差。实际可用时间可能更少。”
“我们能集结多少力量？”秦风看向负责舰队调度的军官。
军官调出兵力分布图：“主力舰队三分之一在修复诺德冰原星战役的损伤，四分之一分散在各个星系执行防御任务，能立即调动的……只有四十艘主力舰，加上一百二十艘护卫舰和辅助舰艇。而根据黑暗概念的信号强度估算，它们每一个都相当于一支中型舰队的威胁等级。”
敌我力量对比悬殊。
“不能硬拼。”影刃说，“必须分而治之。在它们集结完成前，主动出击，打乱它们的节奏。”
“风险太大。”灵瞳反驳，“我们的舰队分散出击，很可能被各个击破。而且我们对黑暗概念的联合战术一无所知——它们在一起能发挥什么效果？会不会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协同？”
就在这时，通讯器传来紧急呼叫——来自后勤部门的最高优先级警报。
“秦舰长！三号资源星区‘富矿带’发生大规模骚乱！那里的采矿工人和守备部队突然互相攻击！现场传回的画面显示……他们眼睛发红，行为狂暴，完全失去了理智！”
画面切过来：一个采矿空间站内部，原本应该协作的矿工和士兵正在疯狂厮杀。他们使用任何能拿到手的东西作为武器，有些人甚至用牙齿撕咬。更诡异的是，攻击中不断有人突然倒下，身体迅速干瘪，仿佛被抽干了生命力，而攻击者则变得更加狂暴强壮。
“这是……”莉亚脸色发白。
“嫉妒和暴食的协同效果。”智慧使者快速分析，“‘嫉妒’诱发攻击性，挑拨关系；‘暴食’则从受害者身上抽取能量，反馈给施暴者，形成恶性循环。它们不需要亲自到场，只需要播撒概念孢子，就能从内部瓦解我们。”
几乎同时，又有几个警报响起：
“五号科研站报告，研究人员突然集体陷入极度懒惰状态，拒绝工作，连生命维持系统都懒得维护，已经有三人因缺氧昏迷！”
（懒惰概念）
“边境巡逻队失去联系，最后信号显示他们在自相残杀，声称对方被黑暗概念控制——但实际上没有人被控制，只是‘欺骗’制造了幻觉。”
（欺骗概念）
“第七殖民星发生大规模恐慌，民众无理由地逃离城市，导致踩踏事故，死亡人数持续上升……”
（恐惧概念）
四面开花。
黑暗概念们没有直接进攻军事目标，而是选择了联盟最脆弱的地方——民生、后勤、科研、社会秩序。它们在测试，在试探，在寻找防线的裂缝。
“它们在执行标准的战争策略。”秦风握紧拳头，“先打击后勤和士气，制造混乱和恐慌，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削弱我们的力量。等我们疲于奔命时，它们的联合舰队再一举摧毁主力。”
他看向星图上那些正在移动的红点：“但我们不能被动应对。如果被它们牵着鼻子走，就彻底输了。”
“你有什么计划？”莉亚问。
秦风沉默了片刻，然后指向星图上虚空回廊的坐标：“它们要集结，我们就让它们集结不了。”
“你要主动进攻集结地？可我们兵力不足——”
“不是进攻集结地。”秦风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进攻它们的‘后方’。”
他调出宇宙星图，放大到黑暗概念信号来源的方向：“这些黑暗概念不是凭空出现的。它们从规则改写中被释放，需要一个‘锚点’才能在物质世界具现化。诺德冰原星的‘毁灭之种’需要那颗星球作为载体；卡洛斯星云的金字塔需要那片星云的结构；贪婪需要碎星带的资源；欺骗需要铁骸星的符号矩阵。”
他看向众人：“每一个黑暗概念，都有一个‘源头’。如果它们在虚空回廊集结，那么它们的源头就会相对空虚。如果我们能找到并摧毁这些源头——”
“就能从根本上削弱甚至消灭它们！”莉亚明白了。
“单怎么找？”铁壁问，“宇宙这么大，它们的源头可能在任何地方。”
智慧使者突然发出信号：“我可以尝试反向追踪。黑暗概念在移动时，会与源头保持一条‘概念连接’，用来传输能量和维持存在。如果能捕捉到这条连接的微弱信号，就能定位源头。”
“需要什么条件？”
“需要它们‘活跃’使用能力。比如现在——”智慧使者指向那些发生骚乱的区域，“当它们在远程影响那些星球时，连接信号会增强。我们只需要在这些事件地点部署高灵敏度探测器，就能捕捉到信号，反向追踪。”
秦风立刻下令：“派出所有可动用的侦察单位，前往每一个发生异常事件的地点。不要介入事件本身，只负责部署探测器和收集数据。同时，通知各星球采取最高级别的内部安全协议——任何异常行为立即隔离，但不要使用暴力镇压，避免给‘暴食’提供能量。”
命令迅速传达。联盟的效率在危机中展现出来——三小时内，二十七支侦察小队出发，前往各个异常点。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是煎熬的等待。
秦风几乎没有合眼，他守在指挥中心，看着一个个报告传来：
“三号资源星区探测器部署完成……捕捉到微弱连接信号……正在追踪……”
“五号科研站信号捕捉成功……方向确认……”
“边境巡逻队区域……信号确认……”
一个个光点在星图上亮起，延伸出细长的线，指向宇宙深处不同的方向。
终于，在第二十六小时，智慧使者完成了所有数据的整合分析。
“十二个源头，已全部定位。”它投射出结果。
星图上，十二个光点在遥远的星域闪烁，每一个都与虚空回廊的黑暗概念信号一一对应。
“最近的距离我们三千光年，最远的……超过一万光年。”灵瞳倒吸一口凉气，“以我们的跃迁技术，就算全速航行，最近的也需要两天，远的可能要一周以上。而黑暗概念的舰队，七十二小时后就会抵达。”
时间不够。
“除非……”影刃突然说，“我们不走常规航线。”
秦风看向他：“什么意思？”
“我来自一个擅长空间技术的文明。”影刃解释，“在我们的理论中，空间跃迁的速度不仅取决于引擎功率，还取决于‘空间本身的稳定性’。在那些古老、空旷、物理常数均匀的区域，跃迁可以超频，达到理论极限速度的两到三倍。”
他指向星图上的一条几乎笔直的、穿过数个古老星云的路径：“这条‘古老星路’，是宇宙大爆炸后最早稳定的区域之一，空间结构坚固平滑。如果我们从这里走，前往最近的三个黑暗概念源头，只需要……三十小时。”
“但风险呢？”
“空间结构过于稳定，意味着一旦跃迁出现故障，连紧急脱离都困难。而且这片区域几乎没有参考坐标，导航完全依赖理论计算，稍有偏差就可能永远迷失。”影刃坦诚道，“在我的文明历史上，有十七次探索这条星路的尝试，只有九次成功返回。”
秦风看着星图上那十二个源头光点，又看向正在向虚空回廊汇聚的十二个红点。
“我们没有选择。”他最终说，“兵分两路。主力舰队留守，在‘新长城’星系布防，拖延黑暗概念联合舰队的进攻。我带领一支特遣队，走古老星路，突袭最近的三个源头。”
“三个？”莉亚问，“为什么是三个？”
“因为三十小时往返，加上作战时间，我们最多只能处理三个。必须选择最关键的目标。”秦风调出分析数据，“智慧，根据黑暗概念在之前事件中的活跃度和威胁等级，哪三个源头优先级最高？”
智慧使者快速计算：“1.恐惧——它在制造大规模恐慌，瓦解社会秩序，优先级最高。2.暴食——它通过吸收能量增强其他黑暗概念，相当于后勤核心。3.嫉妒——它诱发内部冲突，破坏团结。这三个组合，正好对应了士气、后勤、团结，是战争的关键支柱。”
“那就这三个。”秦风下定决心，“特遣队由我、莉亚、影刃、铁壁、灵瞳，加上勇气和智慧使者组成。乘坐‘幽灵舰’改装型，轻装上阵。”
“太危险了！”树皮长老的通讯插入，“你是联盟的象征，不能冒这个险！”
“正因为我是象征，才必须去。”秦风平静回应，“如果连我都不敢冒险，凭什么要求其他人战斗？而且，这不是冒险，这是唯一的战略选择。”
他环视指挥中心的每一个人：“主力舰队的任务是拖延，不是决战。利用星系防御工事，打游击，周旋，争取时间。不要硬拼，保存实力。等我们摧毁三个源头，黑暗概念的联合攻势必然会受到影响，那时再寻找反击机会。”
命令下达。整个联盟像一台精密的机器般运转起来。
主力舰队开始布防，行星防御系统全面启动，民用飞船疏散到安全区域。而秦风带领的特遣队，登上了经过紧急改装的“幽灵舰·改”，这艘船现在加装了超频跃迁引擎，外表更加不起眼，内部却凝聚了联盟最尖端的技术。
出发前，秦风站在舰桥上，看着外面忙碌的港口。莉亚走到他身边。
“紧张吗？”她轻声问。
“有一点。”秦风承认，“但更多的是……一种奇怪的平静。好像这就是我应该做的事。”
莉亚微笑：“因为你找到了自己的‘真相’。不是别人告诉你的，而是你自己选择的。”
秦风点头。他想起了陈凡，想起了那些牺牲的人，想起了所有信任他的生命。
“我们会赢的。”他说，既是对莉亚，也是对自己。
“幽灵舰·改”悄然驶离港口，进入跃迁状态，朝着古老星路的方向驶去。
而在虚空回廊，十二个黑暗概念正在陆续抵达。
它们不再隐藏形态：
恐惧是一团不断尖叫的阴影，内部闪烁着无数惊恐的面孔。
仇恨是一把燃烧的巨剑，剑身上刻满了诅咒的符文。
嫉妒是一面扭曲的镜子，照出所有看到它的人内心的不满。
傲慢是一座悬浮的王座，上面坐着看不清面容的君王。
懒惰是一片粘稠的雾气，所到之处连光都变得缓慢。
暴食是一个不断咀嚼的巨大口器，滴落着腐蚀性的唾液。
色欲是妖娆舞动的光影，散发着诱人堕落的气息。
贪婪已经重生，虽然弱小，但依然散发着饥渴的波动。
毁灭、统治、欺骗——这三个曾被秦风击败过的概念，此刻以更凝练、更危险的形态出现。
最后抵达的是微笑面具，它依然戴着那张裂开的面具，优雅地鞠躬：“各位，都到了。”
王座上的傲慢开口，声音如金属摩擦：“那个叫秦风的人类，去了哪里？”
微笑面具轻笑：“他做出了最‘勇敢’的选择——去偷袭我们的源头。真是……可爱。”
恐惧尖叫：“那还不快回去防御？！如果源头被毁——”
“安静。”傲慢打断它，“源头当然要保护。但不必全部保护。”
它看向微笑面具：“你的计划是什么？”
微笑面具的面具下传出低笑：“秦风选择了三个目标：恐惧、暴食、嫉妒。他会成功摧毁它们——因为我们会让他成功。”
“什么？！”嫉妒镜子剧烈扭曲，“你要牺牲我们？！”
“牺牲？”微笑面具摇头，“是‘转化’。恐惧、暴食、嫉妒，你们三个的源头确实会被摧毁。但你们的核心概念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它看向虚空中的某处：“转移到我们为秦风准备的最好的‘容器’里——他的特遣队成员身上。”
仇恨巨剑燃烧得更旺：“你要让黑暗概念……寄生在他们体内？”
“不是寄生，是‘融合’。”微笑面具优雅地解释，“当秦风满怀胜利喜悦，摧毁三个源头，以为削弱了我们时，他不会知道，恐惧会潜入最勇敢的战士心中，暴食会附着在最节制的成员身上，嫉妒会埋在最忠诚的朋友之间。然后，在关键时刻……”
它做了个绽放的手势。
傲慢王座上的身影微微前倾：“很精妙的计划。但秦风体内有陈凡留下的力量，还有光明概念的祝福。他能抵抗概念侵蚀。”
“所以我们需要分散他的注意力。”微笑面具看向星图，“当秦风在古老星路奋战时，我们的联合舰队，应该给‘新长城’星系施加一点……压力。让他心急，让他担忧，让他无法集中精力。”
它转向其他黑暗概念：“诸位，是时候让这个宇宙明白，黑暗的联合，意味着什么了。”
十二个黑暗概念同时散发出强大的波动。这些波动开始融合、共鸣，在虚空回廊中央形成一个巨大的、旋转的黑暗旋涡。
从漩涡中，开始涌出实体——不是生物，也不是机械，而是纯粹由黑暗概念具现化的“概念造物”：恐惧之影、仇恨魔像、嫉妒幻灵、傲慢守卫、懒惰泥怪、暴食吞噬者、色欲魅影、贪婪吸取者、毁灭使者、统治傀儡、欺骗镜像……
一支完全由概念构成的军队，正在形成。
微笑面具站在漩涡前，张开双臂：“出发。让‘希望之光’，在绝望中熄灭。”
黑暗大军，开始朝着“新长城”星系进发。
而在古老星路上，“幽灵舰·改”刚刚完成第一次超频跃迁。
秦风不知道，他和他的队伍，正在驶向一个精心设计的双重陷阱。
更不知道，真正的决战，不是发生在星空战场，而是发生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