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只是感激的泪水,更多的是委屈的泪水!
医疗队的人都在治疗症状较轻的病人,无非也就是喂点稀饭,给个维生素片,只有他是优先去照顾危重病人。
没有药,这些危重病人怎么治?
其他人都表示不解!
当计九方拿出针灸包时,治疗组其他成员都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他竟然是中医,还会针灸。
只是这些人气若游丝,进气少出气多,连东西都吃不下去了,针灸有用吗?
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随着计九方几针扎下去,那些病重的人,竟然可以喝得下计九方喂食的汤水了。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喝了计九方喂食的汤水,这些危重病人,慢慢的好像有了一些力气,有些甚至开口索要吃食了!
针灸这么有用的吗?
事实上还真是,医疗队是来了一百来号人,但药品奇缺,抗生素就不要想了,医疗队也就是把病人分分级,重点照顾病情轻一些的人。
那些重症病人,事实上是被放弃的!
病人太多,医疗队人太少,不得不分开行动。
医疗队被化整为零,计九方所在的三人小组被分配到一个名为小王庄的村落。
计九方表现出的精湛的针灸术折服了医疗队的领导,他现在是三人小组的领队。
通往村子的土路死寂无声,路旁的杨树皮都被剥得精光,露出白森森的树干,村口,几只乌鸦在光秃秃的槐树上发出刺耳的啼叫。
村子里,倒塌的土坯房比立着的还多。
幸存的人们大多蜷缩在低矮、昏暗的土屋里,靠着墙角保存体内仅存的热量。
生产队队部被临时改为医疗点,但当计九方他们走进去时,里面横七竖八躺着的病人,那绝望的眼神和微弱的呻吟,让这个所谓的“医疗点”更像一个等待死亡的驿站。
村里的负责人,一位名叫王保根的汉子,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但还能勉强站立。
他握着计九方的手,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医生……可把你们盼来了…!”
计九方立刻投入工作,他不需要仪器,视觉和触诊就是最直接的诊断。
在医疗点最里面的草铺上,躺着一位年轻的孕妇,名叫秀芬,是村里会计王有才的妻子。
她应该是医疗点里的人里最触目惊心的人!
全身肿得像一个被吹胀的皮囊,皮肤薄得透亮,泛着一种不祥的黄光,脸上的五官被挤得变了形,双眼只剩下两条细缝。
她的腹部因怀孕和积水显得异常硕大,呼吸艰难而急促。
计九方蹲下身,轻轻按压她的小腿,指痕深陷,久久不复。
这是典型的重度营养不良性水肿,伴有低蛋白血症。她腹中的胎儿,恐怕也正面临着严重的宫内窘迫。
王有才跪在旁边,一个原本识文断字的农村知识分子,此刻只会反复磕头,语无伦次:
“医生,救救她,救救孩子……娃儿还有一个月就生了……食堂断炊前,她把自己的口粮都省给我娘了……”
计九方的心已经麻木了,这些天,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大大地刷新了他的认知。
他先取出自己带来奶粉,用温水冲调了极稀的一小碗,让王有才一点点喂给秀芬。
同时,将自己携带的复合维生素b片碾碎,混入水中。
接着,他取足三里、三阴交,用艾条进行温和灸,试图温运脾阳,促进水液代谢。
针刺水分、气海穴,意在利水消肿。
针刺内关穴,以强心通脉,稳定她的呼吸和心率。
除此之外,他给孕妇服用了小剂量他从香港带回的利尿剂,希望能排出一些体内多余的液体,减轻心脏负担。
然而,计九方心里清楚,这一切都只是杯水车薪。
孕妇最需要的是大量的优质蛋白质和全面的营养,他拿了一些奶粉和白糖给王有才,让他小量多次按时冲给孕妇喝。
好在工作组调派的粮食已到位,每天可以喝点稀粥,只要病情不加重,还是有好转的机会的。
在另一间四面透风的土屋里,王老栓老人蜷缩在炕角的草堆里。
他与秀芬形成了另一个极端的对比——完全的“皮包骨头”。
他像一具蒙着人皮的骷髅,眼窝深陷如洞,肋骨根根可数,手臂和腿干瘦得只剩骨头和一层松弛的皮。他已经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他的儿子,一个同样瘦弱的汉子,麻木地说:“俺爹……三天没进水米了……喂他,他也咽不下去了。”
这是恶液质晚期,身体已消耗完所有脂肪和肌肉,器官功能濒临衰竭。对于这样的病人,现代医学也回天乏术。
计九方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还能做什么?他再次拿出针灸。
他轻轻扶起老人的头,用最细的毫针,浅刺廉泉穴,希望能刺激他的吞咽反射。
他重灸老人脚底的涌泉穴和腹部的神阙,也就是肚脐,这是回阳救逆的最后方法,希望能用艾火的热力,强行激发他肾中那一点即将熄灭的元阳。
艾绒燃烧产生的温热,似乎让老人冰冷的身体有了一丝微弱的反应,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点极其轻微的声音。
他的儿子见状,绝望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尽管计九方知道,这很可能只是暂时的。
到处都是病人,到处都是需要救助的人,这景象比他在穿越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难民要惨多了!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他一个人坐在村口的磨盘上,不哭不闹,只是呆呆地望着进村的路。
孩子脑袋很大,脖子很细,四肢如同干枯的柴棒,这是蛋白质和能量营养不良,典型的“大头娃娃”体征。
村里人说,他叫小石头,他爹娘去年冬天都饿死了,他现在跟着远房伯伯过,但伯伯家也早已断炊。
计九方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水果硬糖,他剥开糖纸,将橙黄色的糖块递到小石头嘴边。
孩子呆滞的目光动了一下,他看了看糖,又看了看计九方,迟疑地、缓慢地张开了干裂的嘴。
当甜味在口中化开时,他那双原本如同死水般的眼睛里,骤然焕发出一种属于孩童的光彩,尽管那光彩如此微弱。
他没有说谢谢,只是伸出枯瘦的小手,紧紧抓住了计九方的衣角,仿佛抓住了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刻,计九方再也忍不住,他一把将小石头抱在怀里,泪水夺眶而出,他的呜咽如同独狼临死前的悲鸣,在呼啸的北风中飘散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