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邮局地下驿站的霉味裹着潮湿的土腥气钻进鼻腔。
凌风盘坐在青石板中央,后背抵着半面坍塌的砖墙,周身雾气像活物般缠绕——那是忘字汤生效时的异象,将他的存在从命格长河里暂时抽离。
他仰头望着悬浮半空的快递箱,箱壁上名可名,非常名的篆文正泛着暖玉般的光泽,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像块贴着心口的火炭。
该开始了。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
三天前夜琉璃在笔判阁翻出的黑榜候选人名单此刻正浮现在意识里,那些被朱砂圈点的名字像蛇信子般舔着他的神经——卖馄饨的王阿婆,扫街的老哑巴,还有总给他加蛋的早餐铺老板,他们的命格里都被墨衡子偷偷钉了的钉子。
右手缓缓探入快递箱核心。
箱内空间突然泛起涟漪,原本堆叠的快递单、破损的餐盒、半瓶没喝完的冰可乐,此刻都化作流动的星尘,露出最深处那卷染着血渍的绢帛——黑榜名单。
凌风指尖轻触绢帛,【身份拟态】的暖流顺着血管窜上脑门,他能清晰感知到每个名字背后的命格印记,像一串串跳动的数字代码。
如果把这些印记......他舌尖抵着后槽牙,瞳孔微微收缩,统一改成墨衡子亲信的命纹?
快递箱突然发出嗡鸣,箱壁的篆文亮得刺眼。
凌风额角渗出冷汗,意识被拽进一片混沌的数据流里。
他看见王阿婆的名字在扭曲,原本暗红色的灾星印记正被剥离,取而代之的是墨衡子独有的魁星点斗纹——那是笔判阁首座才有的命格标记。
成功了?他喘着粗气撤回手,额发被冷汗黏在额角。
快递箱一声落回地面,箱面的星图纹路微微发烫。
就在这时,一阵冰凉的触感顺着后颈爬上来,是夜琉璃的意识传讯:观星台那边有动静。
城市最高的钟楼尖顶,夜琉璃赤足踩在生锈的避雷针上。
她银紫色的长发被风卷起,发间那枚碎裂的魔纹冠冕闪着幽光。
指尖凝聚的幽紫雷光在虚空中划出三道蜿蜒的痕迹,每一笔都带着上古神诏的威严:笔断德丧,名录食魂,天怒昭昭,其主当诛。
话音未落,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翻涌起乌云。
三道碗口粗的雷蛇从云层中劈下,精准地砸向笔判阁观星台的琉璃瓦。
观星台内,墨衡子手中的玉简地炸裂两枚。
他踉跄着扶住青铜星盘,冷汗顺着下颌滴在玄色道袍上。
那支从不离身的黑榜笔突然在笔架上震颤,笔尖渗出黑血般的墨汁,在星盘上晕开个狰狞的字。
不可能......他颤抖着摸向腰间的镇命铃,铜铃却哑巴般发不出声。
视线扫过案头的命簿,那页依旧空白,像被谁用橡皮擦过千万遍的纸。
阁主!门外传来小道士的惊呼,观星台的避雷柱被劈碎了!
墨衡子猛地攥紧桌角,骨节发白。
他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那道劈死上代阁主的天罚——难道真有人敢伪造天机?
东市口的茶棚前,寄魂郎的鼓板敲得急了些。
他拄着根镶铜钉的拐杖,破道袍下摆沾着茶渍,却依然挺直腰板站在石墩上。
三弦扫过最后一个颤音,他扯着沙哑的嗓子唱道:第七杀,断喉骨,借我头颅走官路;第八冤,剜心肝,换你青云踏金銮......
歌声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空气里荡开层层涟漪。
原本围在茶棚外的茶客突然僵住,有人捂住眼睛尖叫,有人跪坐在地啜泣——他们看见七道模糊的人影浮现在寄魂郎身侧,那些人影穿着和凌风同款的外卖工装,头盔压得低低的,脖颈处却有狰狞的伤口,像被利刃齐根切断。
我们不是他......
但我们成了他。
七道声音同时响起,带着刺骨的寒意。
凌风正蹲在桥洞外的垃圾堆后,小螺的气运珠在他掌心发烫——这是他用快递箱和阴司换的因果反馈器,此刻珠子上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残魂......他瞳孔骤缩,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些人明明是被误杀的冒牌货,怎么会有残留的怨念?
除非......他想起昨夜在笔判阁看到的血字记录,墨衡子用他们的死亡完成了某种命名仪式,把的凶名钉进天道!
桥洞深处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凌风猛地抬头,看见赌鬼张蜷缩在水泥管里,怀里的龟甲被血浸透,指缝间还滴着血——他刚才用龟甲砸晕了一个追踪者,但另一个的脚步声已经近了。
张叔!凌风压低声音,蓝白相间的外卖服在阴影里像道闪电。
他蹲在赌鬼张面前,从快递箱里摸出枚铜牌,拿着这个去城南净心堂,说领避劫符。
赌鬼张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瞳孔里映着铜牌上李玄微三个篆字:这......
九鼎盟备案弟子的令牌。凌风指尖按在铜牌上,快递箱的光纹闪过,我用身份拟态改了归属印记。
他们要查凌风,我就让每个假身份都变成催命符。
追踪者的脚步声停在桥洞外。
凌风迅速退进阴影,看着赌鬼张攥紧铜牌踉跄着往外走。
两个穿玄色道袍的修士迎面拦住他,其中一个掐诀要搜魂,另一个却突然盯着铜牌瞪大了眼:李师兄?
您怎么在这?
我......我来领避劫符。赌鬼张声音发颤。
快请进!修士恭敬地侧身,净心堂刚布了净化阵,正好给您清一清命格里的晦气。
凌风藏在巷口的广告牌后,看着赌鬼张踏入净心堂的瞬间,屋内突然腾起金光大作。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净化阵的触发记录——那是专门清除黑榜关联者的杀招。
墨衡子,尝尝被自己的刀割手的滋味。他勾了勾嘴角,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子时三刻,九鼎盟外围的命格审查所。
凌风贴着围墙的爬山虎往上攀,快递箱的【时间静止】功能让他脚下的落叶悬在半空,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电影。
审查所的后窗虚掩着,他翻进去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案头的黑名单备份卷轴哗哗作响。
就是这个。他屏住呼吸,将卷轴塞进快递箱。
取出鳐隐师给的符纹草图,又摸出青蚨子遗留的千年虫丝——那是能啃噬天道规则的奇物。
快递箱内的空间开始扭曲,他将符纹和虫丝缠在一起,构建出个闪烁的模型:只要有人用之名触发鉴心碑......
山巅突然传来暴喝,震得审查所的窗纸簌簌作响。
凌风抬头,看见一道漆黑笔影撕裂夜空,笔锋所过之处,连月光都被染成了墨色。
那是黑榜笔!
他迅速关闭快递箱,身影融入阴影。
黑榜笔擦着他的左肩砸进墙里,在青砖上留下道深可见骨的刻痕,墨迹顺着裂痕蔓延,竟在墙上写出个字。
这次......凌风的声音混着风声钻进黑榜笔的裂痕,轮到你们尝尝被名字钉死的滋味。
笔判阁的方向传来墨衡子的怒吼,九鼎盟的警钟开始鸣响。
凌风跨上电动车,外卖箱在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摘下头盔,夜风掀起额发,露出内侧用红线绣的二字——但此刻,整座城市的角落里,无数人正对着空荡的街道低语:是信使......
清晨的阳光透过净魔院的雕花窗棂,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
大殿中央的蒲团上,新提拔的执法长老直挺挺跪着,双手捧着块碎裂的玉牌。
玉牌上的命纹像被什么东西啃噬过,只剩下些模糊的残片。
启禀宗主......他声音发颤,昨夜所有追查的命盘,都......都指向了笔判阁墨阁主。
殿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没人注意到,一片落叶飘进殿内,在长老脚边打了个转——叶面上,隐约能看见快递箱的鎏金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