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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江上游,清晨。

这里是大周南境最大的水系源头,江面宽阔,两岸芦苇丛生,晨雾缭绕,宛如仙境。

往日里,这里是渔民们撒网捕鱼的黄金水域,但今天,这里却死一般的寂静。

几艘并不起眼的乌篷小船,悄无声息地划破了晨雾,停在了水流最湍急的江心。

船上并没有渔网,只有几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怪人。

他们来自百越,是这世上最阴毒的制毒师。

“长公主有令。”

领头的一个毒师声音沙哑,如同两块骨头在摩擦:“不用省。把这些‘宝贝’都倒下去,要让这条江,变成大周的黄泉路。”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巨大的、刻满符文的瓷瓶,拔开塞子。

他没有直接倒,而是站在船头,迎着湿润的南风,轻轻抖动手腕。

“呼——”

一股细密的、呈现出一种妖艳粉红色的粉末,顺着风势,纷纷扬扬地洒落在江面上,又或者随风飘向两岸的村落。

粉末入水即化,没有泛起一丝泡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在水面之下,死亡正在蔓延。

仅仅过了片刻,几条原本在水中欢快游曳的大青鱼,突然翻着白肚皮浮了上来,它们的身体在剧烈抽搐,原本黑色的鱼眼,此刻竟然充满了诡异的血红色,即使死了,嘴巴还在一张一合,仿佛在撕咬着空气。

毒师看着这一幕,冷漠地挥了挥手:

“走吧,去下一个水源地。”

乌篷船消失在迷雾中,只留下那顺流而下,带着死亡气息的江水。

下游三百里,清河县。

这是大周南境的水路重镇,也是连接南北贸易的咽喉,得益于叶玄之前推行的“盐粮互换”政策,这座原本只有几千人的小县城,如今商贾云集,人口暴涨,呈现出一派烈火烹油的繁华景象。

码头上,千帆竞发,号子声此起彼伏。

“来来来!刚出锅的江水豆腐!嫩得能掐出水来!”

老张头是码头边一家老字号茶馆的掌柜,此刻正满脸红光地招呼着客人。

“老张,生意兴隆啊!”一名刚卸完货的商队管事笑着坐下,扔出一把铜钱。

“托摄政王的福!”老张头笑得合不拢嘴,一边利索地倒茶,一边感叹,“咱们用盐换了南边那么多米,今年的粮价便宜得跟白捡似的,日子,多少年没这么好过喽!”

茶馆里坐满了歇脚的苦力和商人,们喝着大碗的茶,吃着用江水煮的饭,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希望。

“咕嘟、咕嘟。”

一名浑身大汗的年轻苦力,因为太渴,直接跑到江边,捧起一捧清澈的江水,痛快地灌了下去。

“爽!”

他擦了擦嘴,正准备扛起那袋沉重的雪花盐。

突然。

“咳!咳咳!”

苦力的身体猛地僵住了。他捂着喉咙,发出一阵剧烈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怎么了二愣子?喝呛了?”旁边的工友笑着拍了拍他的背。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了。

二愣子猛地抬起头。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青筋像蚯蚓一样在额头上暴起,原本憨厚的双眼此刻一片浑浊,充满了血丝,嘴角流出黏稠的、带着腥臭味的唾液。

“荷……荷……”

他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毫无征兆地扑向那个拍他的工友,张开大嘴,一口咬住了对方的肩膀!

“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刺破了码头的喧嚣。

“撕拉!”

一块血淋淋的肉被硬生生撕了下来。鲜血喷溅而出,洒在了旁边那堆洁白如雪的盐袋上。

红与白,触目惊心。

“疯了!杀人啦!!”

人群瞬间炸了锅,惊恐地四散奔逃。但噩梦才刚刚开始。

被咬伤的工友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突然也停止了惨叫,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睛同样变成了血红色,扑向了最近的一个路人。

紧接着,茶馆里喝茶的客人、路边吃豆腐的老人、甚至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一个,十个,一百个……

那粉色的死神早已潜伏在他们的血液里,此刻如同约好了一般,同时爆发。

繁华的清河县码头,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变成了人间炼狱。

清河县衙,大堂。

年仅二十五岁的县令**方正**,正手持官印,脸色苍白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他是苏越提拔的第一批新式科举官员,虽然年轻,却有着一股子书生特有的执拗。

“大人!大人快跑吧!”

一名浑身是血的捕头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哭喊道:“压不住了!根本压不住!那些人疯了!见人就咬!被咬了的人也会变疯!医馆的大夫刚想去救人,就被活活撕碎了!”

“这是瘟疫!是天罚啊!”

“闭嘴!”

方正猛地一拍惊堂木,虽然手在发抖,但声音却异常坚定。

他想起了在京城受训时,苏文院长曾经发给他们的一本《防疫手册》,上面第一页就写着:*“若遇急病,传人极快,甚至令人丧失理智,此非天灾,必为敌国投毒。此时,县令之责,在于封锁。”*

“不是病!是毒!是敌袭!!”

方正拔出腰间那把从未饮过血的尚方斩马剑(象征皇权),红着眼睛嘶吼道:

“我是大周的官!我跑了,这毒传到京城怎么办?传到北伐大军那里怎么办?!”

他冲出大堂,看着满城的火光和四处奔逃的百姓,心中在滴血,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一个残忍的决定。

“传令!!”

方正的声音嘶哑而决绝:

“关闭四门!斩断护城河吊桥!堆砌石块,封死城门!”

“从现在起,清河县许进不许出!不管是商贾还是流民,谁敢靠近城门一步,格杀勿论!!”

捕头呆住了:“大人……那我们……我们岂不是……”

“我们出不去了。”

方正看着捕头,惨然一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帽:

“我们死守。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要把这地狱……关在清河县里!”

“轰隆——”

伴随着绞盘的转动声,清河县那厚重的城门,在无数百姓绝望的哭喊和拍打声中,轰然关闭。

它关住了一座城的生命,也关住了那蔓延的死神。

而在城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

一名浑身浴血、背上插着令旗的信使,骑着快马,背着县令方正的绝笔血书,从唯一开启的水门冲出,向着北方的京城,疯了一般地狂奔而去。

他的眼中含着热泪,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家园。

镜头缓缓拉高。

从高空俯瞰,不仅仅是清河县。

沿着蜿蜒的沧澜江,原本富庶繁华的十几个村镇、码头,此刻都升起了滚滚黑烟。

火光在夜色中连成了一片,像是一条燃烧的火龙。

呼啸的南风,带着湿热,血腥和腐臭的气息,越过江面,越过山川,向着毫无防备的大周腹地,狠狠地吹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