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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奋斗的石头 > 第185章 死寂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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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极致的恐惧和未知的煎熬中,仿佛被冻结成了坚硬而透明的琥珀,每一秒都沉重、清晰得令人发指,缓慢地切割着濒临崩溃的神经。远处山梁后那几点诡异静止的火光,不再是温暖或指引,而是化作了悬在头顶、冰冷而狰狞的鬼眼,穿透浓稠的夜幕,死死地钉在我们藏身的这间破屋上,每一束跳动的光芒都像是一次无声的、残酷的凌迟。

破屋内,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液,混合着灰尘、霉味、汗臭、血腥以及从韩婶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死亡气息,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需用尽全身力气,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冰冷的绝望。墙角那堆篝火早已彻底熄灭,只剩下一小撮暗红色的余烬,如同我们微弱的生机,在黑暗中苟延残喘,散发着最后一丝徒劳的温热。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远处火光透过破窗缝隙投入的、微弱而摇曳的光斑,在布满裂纹的泥地上画出扭曲诡异的图案,仿佛地狱的符咒。

我们保持着老奎发出“停止”命令时那一瞬间的僵硬姿态,如同被瞬间石化的雕像,连最细微的呼吸都刻意压到了最低,生怕一丝声响就会引爆那悬于一线、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毁灭。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咚咚咚的巨响在耳膜内震荡,几乎要掩盖过窗外呼啸的风声和……那死一般的寂静。

根生依旧保持着半蹲的姿势,韩婶轻飘飘的重量压在他宽阔的背上,像背负着一座即将倾覆的山岳。他一动不动,只有额角不断滚落、汇成小溪的冷汗,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暴露着他内心极致的紧张。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上那具躯体内生命之火的迅速衰竭,每一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起伏,都像是最后的告别。水生紧握着短刃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刀刃的冰冷透过皮肤直刺心扉,他死死盯着门口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恶鬼破门而入。福婶瘫坐在地,双臂紧紧搂着吓傻了的阿芷,母女二人像寒风中依偎的落叶,瑟瑟发抖,牙齿磕碰的细碎声响在死寂中清晰可闻。阿芷将脸深深埋母亲怀里,连哭泣都不敢,只有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老奎像一尊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石雕,依旧紧贴在最大的那个窗户破洞旁,仅露出小半张脸和一只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他的呼吸微不可闻,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风带来的任何一丝异动——是夜枭掠过树梢的扑翅声?是枯枝被风吹断的脆响?还是……那隐藏在自然之声下,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甲胄的“铿锵”,或是压抑的耳语?每一种可能的辨识,都让他的神经绷紧一分,瞳孔收缩如针尖。他心中飞速盘算:火光为何停下?是发现了更可疑的踪迹?是在等待合围?还是……另有所图?冯大人此刻是否安全?林老大那边有没有接应?每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都像一根越收越紧的绞索。

钟伯佝偻着背,靠坐在冰冷的土炕边,枯瘦的手搭在韩婶冰凉的手腕上,指尖下那缕游丝般的脉动,时断时续,仿佛随时会彻底沉寂。他浑浊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看透生死的、近乎冷酷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他行医数十载,见过太多生死,但每一次生命的流逝,依然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剩下的,真的只能交给渺茫的天意,或者……更强大的、人力无法抗衡的“势”。

我蜷缩在离火堆余烬最近的角落,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土墙,将哭累后陷入昏睡、但小身体仍不时惊悸般抽搐一下的狗娃死死搂在怀里。孩子的体温是我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微弱而真实的暖意,像狂风暴雨中一盏随时会熄灭的孤灯。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我早已千疮百孔的意志。我想起了青柳村傍晚温暖的炊烟,想起了何先生案头那盏总是亮到很晚的油灯,想起了雷豹大哥爽朗的笑声……那些平静而遥远的画面,与眼前这绝望的处境形成了尖锐到令人心碎的对比。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滚烫的液体滑过冰冷的脸颊,迅速变得冰凉。我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让自己被这无边的黑暗和恐惧吞噬。怀里的永昌号木牌,像一块寒冰,时刻提醒着我这一切苦难的根源。恨意,如同毒草,在绝望的土壤里疯狂滋生,却又因自身的渺小和无助而显得如此可笑。

“咯噔……”

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一声异响,从屋顶传来!像是松动的瓦片被风刮动,又像是……极轻的踩踏声?!

所有人的心脏在这一瞬间几乎同时停止了跳动!根生和水生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老奎猛地缩回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对着我们做了一个“绝对禁声,准备拼命”的手势!

死寂!比刚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下来!连风声似乎都刻意停止了喧嚣。我们像落入蛛网的飞虫,等待着那致命的一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预想中的破顶而入或破门之声并未发生。那声异响之后,屋顶再无动静。只有远处那几点火光,依旧诡异地静止在山梁之后,仿佛刚才那声异响只是风声开的又一个残酷的玩笑。

是错觉吗?还是……试探?

这种悬而未决的折磨,比直接的死亡更让人崩溃。希望和绝望在心头疯狂拉锯,理智的弦绷到了极致,发出即将断裂的呻吟。

不知又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更久,老奎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松弛了一丝,他极其缓慢地、再次将眼睛凑近窗缝。远处,那几点火光……依旧未动。

但就在这时,一直凝神感知的钟伯,搭在韩婶腕上的手指猛地一颤!他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低呼出声,声音嘶哑破碎:“不好!脉……脉息快散了!”

这一声,像最后的丧钟,敲响在死寂的破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