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衣香鬓影,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槟、香水与雪茄混合的,属于名利场特有的馥郁气息。这是由与我们苏氏集团合作多年的“林海国际”举办的周年庆典,商界名流、合作伙伴、各界精英云集,与其说是庆典,不如说是一场暗流涌动的商业社交盛宴。
我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黑色礼服,站在入口处略微停顿,调整了一下袖口。今晚,我身边的女伴是我的女儿,苏乐仪。
当她挽着我的手臂,缓缓步入这片流光溢彩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周遭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无数道目光,或惊艳,或审视,或好奇,齐刷刷地聚焦在我们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聚焦在她身上。
苏乐仪穿着一袭量身定制的香槟色露肩长裙,丝绸面料泛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年轻窈窕的身段。裙摆处缀着细碎的水晶,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生姿,如同将银河披在了身上。她将长发优雅地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天鹅颈和光洁的肩头,几缕不经意垂下的碎发,平添了几分灵动。脸上化了精致的淡妆,将她原本就出色的五官衬得更加明艳动人,那双遗传自她母亲的眼睛,在璀璨灯光下,如同浸在水中的黑曜石,清澈而明亮。
然而,此刻吸引众人目光的,并不仅仅是她“苏氏集团大小姐”的身份标签。我听到近处几位年轻男士毫不掩饰的低声赞叹,也看到几位衣着华贵的女士眼中闪过的、混合着欣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真美啊……”一个声音轻轻响起,带着由衷的惊叹。
“这位是……苏董的千金?以前只闻其名,没想到……”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他们的第一印象,并非源于她背后所代表的财富与权势,而是最直观的、属于她自身的光芒——“真美啊”。这三个字,在此刻这个名利场中,是一种超越了商业价值的、最原始也最直接的赞美与资本。
林海国际的董事长,林老,一位精神矍铄的长者,大笑着迎了上来,用力握住我的手:“苏总!你可算来了!”他的目光随即落到我身边的乐仪身上,眼中毫不掩饰地闪过惊艳与赞赏,“这位就是乐仪吧?哎呀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苏总,你好福气啊,藏着这么个漂亮的女儿,今天才舍得带出来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开开眼!”
我笑着与他握手寒暄:“林老说笑了,小孩子家,带她出来见见世面。”
林老却连连摆手,目光依旧停留在乐仪身上,语气带着长辈式的慈爱和毫不吝啬的夸奖:“什么小孩子!我听说了,乐仪现在可是你的得力助手,聪明,能干!看看这气度,这模样,真是才貌双全!将来谁要是能把我们乐仪娶回去,那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喽!”
周围几个围过来的合作伙伴也纷纷笑着附和:
“林老说得对!苏董,令千金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乐仪小姐不仅漂亮,听说在商业上也很有天分,真是难得!”
“是啊,苏董,这么好的女儿,可得看紧点,门槛怕是要被踏破了!”
这些奉承话,半是玩笑,半是试探,也带着几分商业场上惯有的、对潜在联姻价值的隐晦评估。
我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属于一个骄傲父亲的微笑,伸出手,宠溺地拍了拍乐仪挽着我手臂的手背,对着林老和众人,用一种带着几分不舍和骄傲的语气笑道:“林老,各位可别这么夸她,再夸她该骄傲了。至于嫁人?那可舍不得!我还想多留她几年,在我身边多享享天伦之乐呢!”
这话引得众人一阵善意的哄笑。而站在我身边的乐仪,显然还不完全适应这种直白而密集的、将她作为焦点和“商品”来评价的场合。我能感觉到她挽着我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有些发凉。她白皙的脸颊上飞起了两抹淡淡的红晕,如同初绽的玫瑰花瓣,更添娇艳。她微微低下头,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流露出一丝符合她年龄的、真实的羞涩。这种羞涩,非但没有折损她的光芒,反而在这种虚伪应酬的场合里,显得格外清新动人,像一股清泉,无声地洗涤着周遭浮华的气息。
她轻轻靠向我,低声唤了一句:“爸爸……”声音里带着一丝赧然和依赖。
这个细微的动作和称呼,无疑向在场所有人传递了一个清晰的信号——她是被父亲珍视和保护的,并非可以随意觊觎或评价的对象。我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紧绷,知道她在努力适应,心中既心疼又有着一丝欣慰。
“好了好了,大家别围着我们乐仪了,孩子脸皮薄。”我笑着打了个圆场,带着她开始穿梭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人群中。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苏乐仪一场无声的“实战演练”。不断有人上前来打招呼,有集团的元老、重要的合作伙伴、甚至一些试图借此机会攀附的陌生人。他们的目标,很多时候都明确地指向我身边的乐仪。
“苏小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乐仪小姐,听说您最近在负责品牌管理公司的事务?年轻人有魄力!”
“苏小姐这身礼服真是相得益彰,衬得您气质非凡。”
面对这些或真诚或虚伪的奉承,苏乐仪的表现,让我暗自点头。她不再像最初那样局促不安,或者仅仅依赖我来应对。
她站姿优雅,脸上始终带着得体而不过分亲热的微笑,既不显得高傲,也不会过分谦卑。当一位建材公司的老总王董,挺着啤酒肚,带着几分酒意,用过于热络的语气夸赞她“比明星还漂亮”时,她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只是微微颔首,声音清晰而礼貌:“王叔叔过奖了。家父常提起您,说您是建材领域的泰山北斗,乐仪还要多向您学习。”
她巧妙地将话题从自己的外貌引向了对方的专业领域,既回应了奉承,又表达了尊重,更不着痕迹地抬高了对方,显得不卑不亢。
当一位穿着时髦、试图与她探讨最新时尚趋势的某品牌中华区女总裁李总靠近时,乐仪也能从容应对。她并没有不懂装懂,而是微笑着说:“李总对时尚的见解总是那么独到。我个人也很欣赏贵品牌这一季的设计理念,尤其是对传统元素与现代剪裁的融合,非常有启发性。我们苏氏旗下也有品牌在尝试类似的思路,或许未来有机会可以向李总请教。”
她的话,既表达了赞赏,也隐含了苏氏的实力和合作的可能性,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甚至当一位显然别有用心、试图通过夸赞她来与我拉近关系的年轻二代,用夸张的语气说“乐仪小姐简直就是今晚宴会最耀眼的明珠,能请您跳支舞吗?”时,她也没有慌乱,只是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婉拒道:“谢谢您的邀请。不过今晚我是作为父亲的助手来的,还有许多长辈需要问候,恐怕要辜负您的好意了。”
她的拒绝礼貌而坚决,既维护了自己的立场,也没有让对方下不来台。
我静静地陪在她身边,大多数时候只是微笑颔首,将舞台交给她。看着她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间,用清晰的语言、得体的姿态,应对着或真诚或虚伪的问候,或直接或隐晦的试探,我心中感慨万千。
几个月前,她还只是一个需要我时时提点、在商业晚宴上会感到无措的女孩。如今,她虽然依旧带着些许青涩,眼底偶尔还会闪过一丝紧张,但那份属于苏氏继承人的沉稳与气度,已经开始在她身上生根发芽。她学会了用笑容作为面具,用语言作为武器,在这个复杂的名利场中,小心翼翼地开辟属于她自己的领地。
她挽着我的手臂,像一株依偎着大树的藤蔓,看似柔弱,却已然具备了向上攀爬、迎接风雨的力量。灯光下,她香槟色的裙摆摇曳生辉,年轻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羞涩与坚定的光芒,美丽得不可方物,也清醒得令人心疼。
夜色深沉,劳斯莱斯幻影如同一条沉默的黑色鲸鱼,平稳地滑入别墅的地下车库,将窗外那片流光溢彩、觥筹交错的喧嚣世界彻底隔绝。引擎熄火,万籁俱寂,只剩下车内皮革和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宴会的淡淡香氛气息。
我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长时间的社交应酬带来的精神紧绷感,直到此刻才稍稍松懈。侧头看向身边的苏乐仪,她依旧保持着宴会上那优雅得体的坐姿,只是卸去了面对外人时的完美面具,脸上透出一种淡淡的、属于年轻人的疲惫,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心事。香槟色的长裙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泛着柔和而寂寞的光泽。
推开家门,玄关温暖的灯光像等候已久的拥抱,瞬间驱散了从室外带来的微凉夜气。出乎意料地,黄亦玫并未休息,她穿着一身烟灰色的真丝家居服,正从厨房的方向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骨瓷杯,袅袅的热气带着一股清苦的参香,在空气中氤氲开。
“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夜晚特有的柔软,目光在我和乐仪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我脸上,将那杯参茶递了过来,“喝点参茶,解解乏。”
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无论外面如何风云变幻,回到这里,总有这样一盏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份不动声色的体贴在等待。我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嗯,回来了。不是说了让你先睡,不用等我们。”
“反正也睡不着。”她淡淡一句带过,转而看向正在换鞋的乐仪,“乐仪,累了吧?厨房温着燕窝,要不要喝一点?”
“不用了,妈,我不饿。”乐仪摇摇头,声音有些轻,她换好拖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上楼,而是脚步迟疑地走向客厅,在那张宽大的沙发角落坐了下来,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目光有些游离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我和黄亦玫交换了一个眼神。女儿显然有心事。
我将参茶放在玄关的台子上,脱下西装外套,和黄亦玫一起走到客厅。我在乐仪身边的单人沙发坐下,黄亦玫则坐在了长沙发的另一端,没有靠近,给予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既表示关心又尊重隐私的距离。
“怎么了,乐仪?”我放柔了声音,看着她被灯光勾勒得格外柔和的侧脸,“宴会太累了?还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乐仪沉默了几秒钟,长长的睫毛垂着,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她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积蓄勇气。终于,她抬起头,目光依次看过我和黄亦玫,那眼神里,有犹豫,有坚定,还有一丝属于成年人的、试图为自己做主的认真。
“爸,妈,”她开口,声音清晰,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我想搬出去住。”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荡开了一圈圈涟漪。我愣住了,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搬出去?为什么?在家里住得不舒服吗?有爸爸在,有妈妈在,有阿姨照顾你,有什么不好?”
一种强烈的不舍和担忧瞬间攫住了我。我的宝贝女儿,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明珠,怎么能一个人搬出去住?外面世界那么复杂,她一个人怎么应付得来?吃得好不好?住得安不安全?会不会被欺负?无数的问号和担忧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不是的,爸爸。”乐仪急忙解释,脸上露出一丝被我误解的焦急,“家里很好,你和妈妈对我都很好。只是……只是我觉得,我长大了,需要……需要一点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
她用了“独立空间”这个词。我看着她年轻而认真的脸庞,忽然意识到,她不再是我记忆里那个扎着羊角辫、会因为得不到心爱娃娃而哭鼻子的小女孩了。她已经亭亭玉立,开始在商界崭露头角,开始学着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她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圈子,以及……对个人领地不可抑制的渴望。
“独立空间……”我重复着这个词,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心里五味杂陈,“家里这么大,楼上楼下,你的书房、衣帽间、卧室,不都是你的独立空间吗?爸爸又不会干涉你什么。” 我的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父亲的、不愿放手的固执和……一丝失落。
“老公。”黄亦玫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平和而冷静,像一阵清风,吹散了我心头些许焦躁的烟雾。她看向我,眼神里带着理解和一种比我更为长远的考量,“孩子长大了,想要独立的空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不能总是把她拴在身边。”
她又将目光转向乐仪,语气温和却带着支持:“乐仪有这个想法,说明她真的在思考自己的未来了。搬出去,学着独立生活,管理自己的起居,安排自己的时间,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很重要的锻炼。总不能一辈子依赖我们。”
乐仪看向母亲,眼中流露出感激和一种被理解的释然,她用力点了点头:“嗯,妈妈说得对。我想试试看,靠自己能把生活打理成什么样子。而且,我也选好了地方,离公司不远的一个公寓,安保和环境都很好,你们可以放心。”
我看着她们母女二人,一个冷静支持,一个态度坚决。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我成了那个“顽固”的、不愿面对孩子已经长大的父亲。黄亦玫说得对,我不能一辈子把乐仪拴在翅膀底下。她需要去飞,去经历,哪怕会摔跤,那也是她成长必经的过程。
一种混合着失落、不舍、以及一丝骄傲的复杂情绪在我胸腔里翻涌。我沉默了片刻,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长长的叹息。
“好吧……”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妥协后的沙哑,“既然你决定了,爸爸妈妈支持你。房子定下来之前,让我和你妈妈先去看看,安保、物业、周边环境,必须严格把关。”
乐仪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明亮的光彩,那是一种愿望达成的喜悦和如释重负。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像小时候那样,俯身拥抱了我一下,声音带着雀跃:“谢谢爸爸!我就知道您最好了!”
然后又转身拥抱了黄亦玫:“谢谢妈妈!”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我心中的那份不舍,似乎也被冲淡了些许。只要她开心,就好。
乐仪哼着轻快的歌谣上楼去了,客厅里又只剩下我和黄亦玫。喧嚣退去,一种宁静的、属于夫妻之间的氛围缓缓流淌。
我看着黄亦玫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想起这段时间的波诡云谲,母亲的施压,白谦的出色,乐仪的成长,以及我自己内心不断的挣扎与权衡……一种强烈的、想要暂时逃离这一切,寻求片刻喘息和放松的欲望,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
“玫瑰,”我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渴望,“我想,出去骑骑车,放松放松。”
我说的是骑行。那是我很喜欢的运动,户外的空气清新,感受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将一切烦恼暂时抛在脑后,只剩下身体的力量和眼前不断延伸的道路。
黄亦玫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我。她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我刻意维持的平静,看到我心底那根紧绷的、亟待松弛的弦。她没有问我为什么突然想去,没有质疑在这个多事之秋我是否应该离开,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悦或担忧。
她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我放在膝盖的手背上,掌心温暖而干燥。
“想去就去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像最稳固的港湾,“家里有我,公司那边,也有我看着。你放心去,注意安全就好。”
她的体贴和理解,像一股暖流,瞬间熨帖了我心中所有的褶皱。在这种无条件的支持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我反手握住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千言万语,都凝聚在这无声的紧握之中。
我们起身,回到了二楼的卧室。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光线暧昧而温暖。白天那些纷繁复杂的争斗、算计、压力,似乎都被隔绝在了这扇门之外。空气中,只剩下彼此熟悉的呼吸和身上淡淡的、属于家的气息。
我看着她站在梳妆台前,取下耳环,动作优雅而缓慢。真丝家居服贴服地勾勒出她依旧曼妙的背影。时光似乎格外厚待她,并未带走太多东西,反而沉淀下一种更为迷人的、内敛的风韵。
我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拥住她,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呼吸间全是她发丝清淡的香气。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透过梳妆台的镜子,安静地看着我,眼神柔和,像蒙着一层朦胧的纱。
我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光滑的肩颈。她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没有拒绝。我转过她的身体,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同于年轻时炽热如火的激情,也不同于之前那次带着惩罚和确认意味的撕咬。它缓慢、深入,带着一种历经千帆后的珍惜、依赖和无声的交流。像是在通过唇齿的纠缠,诉说着这段时间的疲惫、挣扎,以及对她始终在那里的感激。
她起初有些被动,但很快便给予了回应。她的手臂环上我的脖颈,指尖陷入我脑后的短发,带着一种温柔而坚定的力量。我们像两株在风浪中紧紧依偎的藤蔓,彼此缠绕,彼此汲取着温暖和力量。
衣衫不知何时悄然滑落,肌肤相贴,传递着灼人的温度。昏黄的灯光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纠缠的影子,喘息声和心跳声交织在一起,谱写成今夜唯一的旋律。没有言语,所有的情绪——不舍、压力、愧疚、依赖、爱恋——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原始也最直接的占有与交付。
当激烈的浪潮终于平息,卧室里只剩下我们未平的喘息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的车流声。黄亦玫伏在我的胸前,脸颊贴着我的心脏,长发披散,像海藻般铺满我的臂弯。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身体柔软而放松,似乎已经沉入了睡梦之中。
我却没有丝毫睡意。
手臂被她枕着,传来微微的麻意,但我舍不得动。就着昏暗的灯光,我低头凝视着她熟睡的容颜。卸下了白日里所有的冷静、坚强和谋算,此刻的她,面容安详,眉眼舒展,像个不设防的孩子。长长的睫毛像两把乖巧的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极淡的、满足的弧度。
指尖轻轻拂过她散落在枕上的发丝,触感冰凉顺滑。我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这个与我纠缠半生,历经分离又最终复合的女人,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永远是我最坚实的后盾。她理解我的疲惫,支持我的决定,用她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家,也守护着我内心那片柔软的角落。
然而,一想到乐仪即将搬出去,这个家会少了一个人的身影,餐桌上会空出一个位置,心里就像被挖空了一块,弥漫开一种空落落的不舍。
女儿长大了,要飞走了。
这种认知,混杂着对妻子深沉的爱与依赖,以及对时光流逝、无法挽留的淡淡怅惘,交织成一张复杂难言的情绪之网,将我牢牢笼罩。
我轻轻叹了口气,极轻极轻,生怕惊扰了她的安眠。将她往怀里又拢了拢,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和平稳的呼吸,仿佛这样才能驱散那份因女儿即将离开而生出的、冰冷的失落感。
夜,还很长。而属于一个父亲的不舍,和对身边妻子更深沉的依恋,在这静谧的夜里,无声地流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