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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那带着泪痕的憔悴面容,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未掀起惊涛骇浪,却也漾开了层层不安的涟漪。贾琏心知,贾珍的贪欲绝不会因尤氏碰个软钉子就轻易熄灭,内宅的风波与外界的压力已然交织在一起。他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加紧了布置。

翌日,王熙凤依计而行,精心打扮后,带着平儿往西府王夫人处去晨省。她今日特意穿了件颜色素净的秋香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上也只簪了支赤金点翠步摇,显得既不失体面,又透出几分为家事操劳的沉稳。

到了王夫人上房,恰巧邢夫人、李纨并探春、惜春姐妹都在,正陪着王夫人说话。见王熙凤进来,众人皆含笑招呼。

王熙凤先规规矩矩地给王夫人、邢夫人行了礼,又与李纨等人见过,这才在王夫人下首的绣墩上坐了,接过丫鬟奉上的茶,却不急着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笼着一层轻愁。

王夫人最是看重她这个内侄女兼侄媳妇,见她这般情状,便关切地问道:“凤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不爽利?还是府里有什么事烦心?”

王熙凤勉强笑了笑,道:“劳太太惦记,身上倒无妨。只是……只是心里有些堵得慌,不知当讲不当讲。”

邢夫人闻言,掀了掀眼皮,淡淡道:“你如今是府里的当家奶奶,有什么事还能让你为难不成?”

王熙凤等的就是这话,她拿起帕子掖了掖并干燥的眼角,声音带着几分委屈与无奈:“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昨日东府里珍大嫂子过来坐了一会儿,说起……说起我们二爷前阵子想捣鼓点小生意贴补家用的事。”

她刻意顿了顿,见众人都看了过来,才继续道:“珍大嫂子说,珍大哥不知听信了哪里的闲话,以为二爷这生意做得多大,竟埋怨二爷不肯提携族兄,还……还因此在家里发了好大的脾气,连带着蓉哥儿媳妇都受了惊吓,病势又沉了几分。珍大嫂子被逼得没法子,才来问我,能不能……能不能让珍大哥也入一股……”

这话一出,满室皆静。

王夫人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邢夫人脸上则露出一丝看好戏的神情。李纨垂眸不语。探春和惜春年纪虽小,却也听得懂这话里的机锋,各自屏息。

王熙凤观察着众人的神色,声音愈发显得诚恳又带着几分后怕:“太太您是知道的,二爷那不过是小孩子家一时兴起,胡乱折腾,早就因营里事务忙搁下了。况且,二爷身为武官,最忌与商贾之事牵扯过深,更何况是与族中兄弟合伙?这瓜田李下的,若被御史言官知道,参上一本‘结交权贵、营私舞弊’,岂不是天大的祸事?我昨日回绝了大嫂子,心里却一直不安,唯恐因此伤了兄弟和气,更怕连累了府里和族中的名声。思来想去,也只能来请太太给拿个主意,我……我日后该如何与东府那边相处才好?”

她这一番话,看似请教,实则将贾珍觊觎兄弟产业、逼迫弟媳、不顾家族利益的丑态揭露无遗,更是点明了此事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

王夫人听完,脸色已然沉了下来。她虽不管具体家务,但作为荣国府实际上的女主人,最看重的便是家族体面和宝玉的前程。贾珍如此行事,不仅吃相难看,更可能将整个贾家拖下水,她岂能容忍?

“胡闹!” 王夫人轻斥一声,虽未指名道姓,但众人都知说的是贾珍,“琏儿如今是朝廷命官,行事自有法度规矩,岂能如商贾般锱铢必较,与族人争利?珍哥儿也是糊涂!身为族长,不知约束自身,为族人表率,反倒如此不顾大局!凤丫头,你做得对,此事断不能应承。日后东府那边若再有人来啰唣,你只管推到我身上来!”

有了王夫人这番话,王熙凤心中大定,连忙起身道:“多谢太太明鉴!有太太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

邢夫人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哟,这么说来,倒是珍哥儿不是了。不过话说回来,琏儿如今出息了,拉拔一下族兄,也是应当应分的嘛。”

王熙凤早就防着她这一手,立刻接口道:“大太太说得是,兄弟之间本该互相帮衬。只是这‘帮衬’也得讲究个方法。若珍大哥只是手头一时不凑手,我们二爷便是倾囊相助也是应该的。可这合伙做生意,牵扯到官声前程,却是万万不能。孰轻孰重,想必珍大哥冷静下来,自然也能明白。” 她这话绵里藏针,既全了邢夫人的面子,又再次强调了原则问题。

邢夫人被噎了一下,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探春在一旁听着,心中对这位凤姐姐的机变和口才暗暗佩服。惜春则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模样。

经此一事,贾珍逼迫尤氏讨要股份的丑事,算是过了明路。有王夫人表态,贾珍再想以此生事,就得掂量掂量能否承受来自荣国府当家人的压力了。

王熙凤旗开得胜,心情舒畅地回到自己院里,将经过细细说与贾琏听。贾琏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赞道:“办得漂亮。如此一来,贾珍那边暂时不足为虑了。”

然而,内宅的风波甫定,外间的暗流却愈发汹涌。

这日傍晚,韩偃再次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贾琏的书房。他神色比往日更加凝重,带来的消息也更为惊人。

“贾大人,” 韩偃压低声音,“我们查到,忠顺王府那边,近日似乎换了个路子。他们不再直接盯着大人您,反而开始暗中接触与裘世勤有过往来的一些江西瓷商和苏杭绸缎商。”

贾琏眼神一凝:“哦?他们想做什么?”

“具体意图还不明朗。” 韩偃道,“但据我们安插在那些商行里的眼线回报,王府的人似乎在打听裘世勤的底细,以及他之前与这些商行洽谈的具体货物品类、数量和价格。而且……他们开出的条件极为优厚,大有要截胡我们货源的意思。”

贾琏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陷入沉思。忠顺王府这一手,不可谓不毒。他们不再正面施压,转而从供应链下手。若能掐断裘世勤的货源,他那“明修栈道”的戏码自然演不下去,甚至可能因此背上违约的债务,惹来一身骚。更重要的是,这显示出对方并未放弃,反而采取了更隐蔽、更商业化的手段来打压他。

“还有,” 韩偃继续道,“我们的人发现,最近通州码头附近,多了些生面孔,似乎在打听我们那处库房和染坊的底细。虽然来旺他们按照大人的吩咐早已暂停动作,库房那边也伪装成闲置模样,但一直被这么盯着,终究不是办法。”

压力从明处转向了暗处,从直接威胁变成了商业围剿和暗中监视。忠顺王府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缓缓收紧。

贾琏沉吟良久,忽然问道:“韩兄,你在江湖上,可认得些……路子比较野,但信誉尚可的商队?不一定是走江西、苏杭这条线的。”

韩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贾琏的意图:“大人的意思是……另辟蹊径?”

“不错!” 贾琏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们以为掐住江西瓷器、苏杭丝绸就能扼住我的咽喉,我却偏要走走别的路!比如……川陕的药材,闽粤的香料,甚至……海外番邦的稀罕物?”

韩偃眼睛一亮:“川陕的药材!这个路子我倒是熟!有个相熟的兄弟,常年在川陕和北地之间跑贩运,为人极讲义气,对药材门道也熟。只是这条路山高水远,风险比走漕运要大些,利润也不如丝绸瓷器丰厚。”

“利润薄些无妨,关键是稳妥,且出其不意。” 贾琏断然道,“你立刻联系你那位兄弟,让他帮忙物色一批品质上乘的川贝、天麻、当归等常用药材,数量不必太大,先试试水。记住,此事需绝对保密,货不走通州,另寻稳妥地方交接。”

“明白!” 韩偃肃然应下,“我这就去办!”

“另外,” 贾琏叫住他,“通州那边盯梢的人,你想办法……给他们找点别的‘乐子’,比如制造点小混乱,或者引他们去盯上别的可疑目标,总之,不能让他们太清闲。”

韩偃会意,脸上露出一丝狠辣的笑容:“大人放心,搅混水是我们的拿手好戏。”

送走韩偃,贾琏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波澜起伏。忠顺王府的步步紧逼,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倔强与斗志。想用权势和资本压垮我?那就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他回到内室,王熙凤还未睡,正就着灯烛看账本,见他进来,忙放下问道:“韩爷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事?”

贾琏不欲让她过多担忧,只简略说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生意上的一些琐碎关节,我已让韩兄去处理了。你早些歇着,不必等我。”

王熙凤见他神色如常,便也放下心来,吹熄了灯,依偎在他身边睡下。

黑暗中,贾琏睁着眼睛,脑中飞速盘算。忠顺王府、贾珍、内宅的明枪暗箭……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但他手握无敌的武力,又有超越时代的见识,更与王熙凤夫妻同心,他相信,只要步步为营,总能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