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封清扬与百兽老人皆已应允出手,岳不群心中一定,但眉宇间的凝重却并未完全散去。他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有师叔与百兽前辈相助,我等胜算大增,岳某感激不尽。只是……那东方不败盘踞黑木崖多年,麾下高手如云,单凭我等几人,欲要直捣黄龙,将其彻底剿灭,恐仍力有未逮。”
封清扬闻言,白眉微挑,抚须道:“不群所虑甚是。黑木崖乃龙潭虎穴,东方不败更是深不可测。你是想……再邀帮手?可是看上了少林、武当?”
他顿了顿,语气平和地继续道:“少林方证大师与武当冲虚道长,皆是明辨是非、心怀苍生之人。老夫与他们也算有几分交情,若你觉有必要,老夫可修书一封,或亲自走一趟,陈明利害,邀他们共襄义举。以少林、武当在武林中的声望,若能出面,必能号召更多正道力量。”
封清扬此言,无疑是给了岳不群极大的支持。若能得少林、武当鼎力相助,正道联盟的实力将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岳不群略一思忖,却缓缓摇了摇头:“师叔好意,不群心领。少林、武当乃武林泰斗,若能出面自然最好。不过,此事牵涉朝廷与江湖,关系微妙。晚辈以为,不宜由师叔亲自出面,以免落下口实,让人觉得我华山借朝廷之势压迫同道。届时,我会派弟子持我亲笔书信前往少林、武当,陈明东方不败之危害与江湖大义,至于他们来与不来,便由他们自行决断吧。”
封清扬听了,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一丝赞许:“嗯,你考虑得更为周全。如此也好,全凭自愿,方显正道同心。”他随即又好奇问道:“既然不打算让老夫去当说客,那你方才所言力有未逮,是还想邀请何方高人?”
岳不群目光微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沉声道:“除了少林、武当,我还想请两人。此二人,或许比少林、武当更急于对付东方不败,也更熟悉黑木崖与日月神教的底细。”
“哦?是哪两位?”封清扬和百兽老人都被勾起了兴趣。
岳不群一字一顿地道:“前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以及……嵩山派掌门,左冷禅。”
“任我行?!”
“左冷禅?!”
这两个名字一出,封清扬与百兽老人几乎是同时出声,脸上都露出了极为诧异的神色。尤其是当听到“任我行”三字时,两人的神色间更是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不自然,那并非单纯的惊讶,更像是一种……欲言又止的尴尬与古怪。
岳不群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了二人这瞬间的神色变化,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疑惑。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师叔,百兽前辈,可是觉得邀请此二人有何不妥?任我行与东方不败有囚禁夺位之仇,左冷禅亦有并派野心与东方不败的威胁,于情于理,他们都应是我们的天然盟友。”
封清扬与百兽老人对视一眼,眼神交流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封清扬轻轻咳了一声,脸上的那丝不自然迅速敛去,恢复了一贯的平和,但他并未直接回答岳不群关于任我行和左冷禅是否合适的问题,而是用一种略带调侃又有些无奈的语气说道:“不群啊,关于这任我行嘛……呵呵,此事说来有些巧合。具体情况,你还是去问问宁丫头吧,她比我们这两个老家伙更清楚。”
百兽老人也在旁边瓮声瓮气地补充了一句,嘴角似乎还憋着一丝古怪的笑意:“是啊,问你媳妇儿去,她门儿清。”
岳不群被这两位长辈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心中疑窦更深。任我行?怎么会和师妹宁中则扯上关系?看师叔和百兽前辈的神情,似乎并非什么坏事,但也绝不像是什么正经事。
他按下心中疑惑,对二人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不群先行告退,去寻师妹问个明白。”
离开剑气冲霄堂,岳不群径直前往自家院落。穿过熟悉的廊庑,远远便听到儿女岳云、岳霞在院中嬉戏的稚嫩笑声,以及宁中则温柔的呵斥与指导声,心中不由一暖。
宁中则正在院中指点几个年轻弟子练剑,见岳不群去而复返,且眉宇间带着一丝询问之色,便知他必有要事。她挥手让弟子们自行练习,迎上前来,柔声道:“师兄,与师叔他们谈完了?可是有事?”
岳不群点了点头,拉着宁中则走到一旁僻静处,低声道:“师妹,我刚与师叔和百兽前辈商议,欲邀请任我行与左冷禅一同对付东方不败。”
他话刚开头,便见宁中则脸上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甚至还带着几分忍俊不禁的笑意。岳不群心中更奇,问道:“谁知我刚一提及任我行之名,师叔与百兽前辈神色便颇为古怪,还让我来问你,说你更清楚。师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任我行,与我华山还有何我们不知道的牵扯不成?”
宁中则见丈夫一副被蒙在鼓里、认真求解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摆了摆手,笑道:“师兄啊师兄,你呀,整日忙于大事,却不知家里早已来了‘恶客’。”
“恶客?”岳不群眉头微蹙。
“你不用特意去找那任我行了,”宁中止住笑意,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他呀,早就派人来找你了。”
“什么?”岳不群闻言一怔,“任我行派人来找我?何时之事?所为何事?为何无人向我禀报?”
宁中则白了他一眼,道:“你远在京城,如何向你禀报?此事说来,还与你那好徒弟令狐冲有关。”
“冲儿?”岳不群更加疑惑了,“此事怎会牵扯到冲儿?”
宁中则这才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大约三个月前,冲儿跑来跟我说,他武功修炼到了瓶颈,想要上思过崖清净之地闭关一段时日,寻求突破。我见他态度恳切,便允了他,并按惯例安排了弟子每日给他送饭食清水。”
“起初一切正常。但过了不到半月,负责送饭的弟子回来私下向我禀报,说似乎在思过崖上,隐约看到有女子的衣角闪过,还听到过极其轻微的女子笑语声。我初时不信,以为弟子看错或听错,思过崖那等苦寒之地,怎会有女子?但接连几日,都有弟子回报类似情况。”
宁中则神色转为严肃:“我担心冲儿年轻气盛,受了什么妖邪女子的蛊惑,或是被敌人摸上了华山要害之地,做出什么错事,坏了华山门规。于是,我便寻了个机会,瞒过所有人,悄悄潜上了思过崖,想要查探个究竟。”
她回忆起当时情景,脸上表情有些哭笑不得:“我藏在暗处观察了许久,果然见到冲儿并非一人闭关。与他在一起的,是一名身着绿衫、容貌绝丽、气质不凡的年轻女子。两人时而切磋剑法,时而并肩而坐,低声谈笑,关系显得极为亲密。”
岳不群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令狐冲是他寄予厚望的大弟子,若在守孝及封山期间,于思过崖此等清修之地与女子私会,那可是大大违背门规,成何体统!
宁中则看出他的不悦,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说道:“我本欲立刻现身斥责,但听他们交谈,言语间似乎并非简单的儿女私情,反而多次提及‘爹爹’、‘邀请’、‘岳先生’等字眼。我心中一动,便按捺住性子,继续听了下去。”
“这一听,可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宁中则压低了声音,“从他们断续的交谈中,我赫然得知,那绿衫女子,竟然是魔教前教主任我行的独生爱女——任盈盈!”
“任盈盈?!”岳不群瞳孔微缩,这个名字他自然不陌生。任我行被囚之前,其女任盈盈便是日月神教的圣姑,在教中地位尊崇。东方不败篡位后,此女便销声匿迹,没想到竟然出现在了华山思过崖,还与他的大弟子搅和在了一起!
“不错,就是任盈盈。”宁中则肯定地点点头,“据他们交谈所言,任盈盈是奉了她父亲任我行的命令,特意前来华山寻找师兄你的。目的,据说是代表任我行,向你发出邀请。”
“任我行邀请我?”岳不群目光锐利起来,“他邀请我作甚?联手对付东方不败?”
“具体所为何事,他们交谈中并未明说,语焉不详。”宁中则摇了摇头,“那任盈盈口风甚紧,只说是奉父命前来邀请,具体事宜需当面与师兄你商议。冲儿那傻小子,似乎也被蒙在鼓里,只知道任盈盈是来寻你有要事,两人因缘际会相识于江湖,彼此引为知己……哼,我看那小子是被美色迷了心窍!”
岳不群沉吟不语,脑海中飞速转动。任我行果然没死!而且已经脱困?或者即将脱困?他派女儿前来邀请自己,目的不言而喻,定然是想借华山乃至正道之力,助他夺回教主之位,对付东方不败。这与他之前的谋划不谋而合,只是没想到对方动作更快,竟然直接找上了门,还以一种如此……意想不到的方式。
“后来呢?”岳不群问道。
“后来?”宁中则叹了口气,“我既然已经查明情况,自然不能再任由他们胡闹下去。我当即现身,厉声呵斥了冲儿一顿,责问他为何隐瞒不报,私藏魔教妖女于华山禁地,可知这是多大的罪过?冲儿跪地认错,但同时也为任盈盈辩解,说她此行并无恶意,只是替父传信,且她本人心地善良,并非奸邪之徒。”
宁中则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与母亲的宽容:“我观那任盈盈,面对我的突然出现,虽初时有些惊慌,但很快便镇定下来,言辞得体,不卑不亢,确实不像寻常妖邪之辈。她再次重申了其父邀请之意,并表示愿留在华山为质,一切等师兄你回来定夺。”
“我思前想后,”宁中则继续说道,“此事关系重大,牵扯到任我行与魔教内斗,更关系到师兄你的谋划与华山安危。贸然将任盈盈驱逐或囚禁,都可能坏了大事。但继续让他们二人在思过崖独处,也实在不成体统。于是,我便严厉告诫冲儿,命他即刻下山,不得再私自上崖会见任盈盈,并罚他面壁思过一月。至于任盈盈……”
她顿了顿,说道:“我让她继续留在思过崖,但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并加派了可靠弟子看守,既算是软禁,也算是保护,一切待师兄你回山后再行处置。此事关乎任我行,干系太大,我未敢声张,只私下告知了封师叔与百兽前辈知晓,故而他们方才会有那般反应。”
听完宁中则的叙述,岳不群久久不语。他负手在院中踱了几步,目光投向云雾缭绕的思过崖方向。
世事之奇,莫过于此。
他原本还在谋划如何去寻那被困的任我行,却不料对方早已将触角伸到了他的眼皮底下。通过其女任盈盈,竟然与自己的大弟子令狐冲产生了如此纠葛。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任我行精心设计的棋局?
令狐冲与任盈盈……岳不群眉头微蹙,这其中的变数,似乎比他预想的要多。
不过,无论如何,任我行主动递来了橄榄枝,总归是省了他一番手脚。现在,是时候去见见这位胆大包天,敢只身上华山的“任大小姐”,好好谈谈她父亲的那份“邀请”了。
岳不群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对宁中则道:“师妹,你处置得极为妥当。此事我已知晓,你无需再操心。我现在便上思过崖,去见见这位任姑娘。”
风暴将至,各方势力都已开始落子。而他岳不群,作为这盘大棋最重要的棋手之一,必须掌控全局。任我行的邀约,无疑是一步关键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