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法则样本
魔法世界的哀嚎，如同濒死巨兽的呜咽，穿透了星火网络那尚且稚嫩的加密信道，清晰而尖锐地回荡在江宁的意识海中。那段由年轻魔导师艾里克以生命最后力量传递的影像，以及那句“收集崩溃法则样本”的低语，如同淬毒的冰锥，刺穿了刚刚因网络升级而生出的一丝暖意。
山谷中，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主动诱发世界崩溃，收集其崩坏时产生的‘异常法则’……”鸿钧道祖的眉头深深蹙起，眼中星河轮转，仿佛在推演着这令人发指行径背后的恐怖逻辑，“此等行径，已非单纯‘观察’或‘筛选’。其目的……深不可测。”
罗睺血眸中戾气翻腾，他捏碎了掌中一块无辜的山石，齑粉从指缝簌簌落下。“玩弄世界于股掌，抽取其死亡时的‘骨髓’……哼，倒是比那些只知吞噬的蠢物，更合吾之胃口。”他的话语冰冷，却透着一股被更高层次“暴行”所激起的、近乎兴奋的杀意。魔祖欣赏一切极致的“力”，哪怕这力指向毁灭与亵渎。
伊芙脸色惨白，喃喃道：“‘虚空低语者’只是它的触手，‘清理者’是它的匕首……而现在，它亲自下场，‘采集’……” 她对“主脑”的恐惧已深入骨髓，此刻更觉自身渺小如尘埃。
江宁没有时间沉浸在愤怒或恐惧中。他死死盯着星图中那个光芒急促闪烁、如同风中残烛的节点坐标。艾里克传来的最后影像中，那天空裂缝后庞大而冰冷的“观察者”轮廓，以及世界法则被强行撕裂、扭曲时发出的无声悲鸣，都让他无法坐视。
“必须去！”他斩钉截铁，“不仅要阻止它对那个世界的彻底毁灭，更要弄清楚，它收集这些‘崩溃法则样本’究竟想干什么！”这可能是揭开“主脑”核心目的的关键线索！
鸿钧颔首：“然此去凶险，彼界法则已近崩坏，环境极端恶劣，更有‘观察者’本尊意志可能降临。” 他看向罗睺，“魔祖伤势未复，此行……”
“无需多言。”罗睺冷冷打断，血眸锁定了那个坐标，“吾倒要看看，这喜食世界‘死髓’之物，究竟是何等模样。”
江宁也不再犹豫，他心念一动，主系统全力运转，开始构建通往那个濒临崩溃的魔法世界的定向通道。这一次，他不仅注入了洪荒本源，更首次尝试引动星火网络的集体愿力——那数十个世界、数十位星火持有者所汇聚的微弱却坚韧的“变量”之光。
嗡嗡嗡——
空间通道在山谷上空艰难地撕开，边缘不再稳定，流淌着混乱的魔法灵光、虚无瘴气的污浊色彩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法则结构不断“溶解”又“重组”的诡异波动。通道另一端传来的气息，让江宁的净化之力都感到一阵强烈的排斥与刺痛。
“走！”
三人化作三道流光，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那极不稳定的通道。
这一次的穿梭，是前所未有的痛苦体验。仿佛不是穿越空间，而是在穿越一个正在腐烂的宇宙伤口。粘稠的“虚无瘴气”即便隔着通道屏障，也试图侵蚀他们的护体罡气；耳边充斥着无数魔法符文崩解时的尖啸与哀叹；更可怕的是，整个世界的“基础法则”都处于一种狂乱的“弥散”状态，时间忽快忽慢，重力时有时无，元素彻底暴走……
当他们终于从通道中被“呕吐”出来时，眼前的景象，即便是见惯了混沌与洪荒大劫的罗睺与江宁，也感到心神剧震。
这里曾是瑰丽的魔法文明核心——“千塔之城”林特拉。然而此刻，昔日高耸入云、流淌着奥术光辉的魔法塔，大多已拦腰折断，或是被一种灰白色的、如同菌丝般的物质覆盖、吞噬。天空不是自然的颜色，而是一种不断翻涌的、介于暗紫与污绿之间的脓疮色，巨大的裂缝横亘天穹，如同无法愈合的伤疤，从中持续喷涌出粘稠的、扭曲现实的“虚无瘴气”。
大地皲裂，流淌着不是岩浆，而是沸腾的、五颜六色却又死寂的魔法残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腐败的甜腥味以及一种深入灵魂的、万物终末的绝望气息。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一些特定的区域——通常是曾经强大的魔法节点或重要的法则交汇点——地面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犁”开，露出下方如同活体般搏动、却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奇异结构。这些结构正如同抽水机一般，将那些从世界崩坏中析出的、闪烁着危险光芒的“法则碎片”和“扭曲概念”，强行抽取、提纯、压缩，封入一个个悬浮在半空的、半透明的水晶状容器中！
那，就是“法则样本”的采集现场！
而在这片废墟与采集场之上，天穹那最大的裂缝之后，那庞大、冰冷、由齿轮镜面与无数瞳孔构成的“观察者”轮廓，比影像中更加清晰！它并非完全实体，更像是一道跨越维度的“投影”或“意志显化”，但它散发出的那种凌驾于世界之上的、纯粹的“解析”与“收割”意志，却如同冰水，浸透了每一寸空间。
“分散的‘清理者’……在执行采集命令。”罗睺血眸锐利，瞬间锁定了几个在采集场附近游弋的、比之前遇到的更加凝实、装备也似乎更精良的阴影梭船。它们如同工蜂，维护着采集设施，并警惕地扫描着四周。
“先找到那个发送预警的魔导师，艾里克。”江宁强忍着环境带来的强烈不适，主系统全力扫描，同时尝试通过星火网络定位艾里克子系统最后发出信号的位置。
很快，他们在半座崩塌的高塔废墟下，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艾里克。他年轻的脸上布满了灰色的瘴气侵蚀痕迹，一只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手中紧握的魔杖寸寸碎裂。他的“星火”子系统——一枚镶嵌在额环上的宝石，正散发出微弱的、试图净化瘴气却力不从心的光芒。
“你……你们真的来了……”艾里克看到江宁三人，黯淡的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他艰难地抬起手指，指向天空裂缝和那些采集场，“它们……‘编织者’……在抽取世界的‘死亡之理’……要小心……样本……会被送往……”
话未说完，他身体猛地一颤，最后的气息彻底断绝。额环上的星火宝石也黯淡下去，但其中记录的最后数据，却瞬间上传到了主系统。
几乎同时，天空中那“观察者”的冰冷意志，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这片区域，瞬间锁定了这三个突兀出现的、散发着强烈“悖论”与“变量”气息的存在！
【检测到超高优先级‘悖论’单位……坐标确认……】
【发现‘样本’采集干扰因素……执行清除协议。】
【授权：动用‘编织者’护卫单元。】
那几艘游弋的阴影梭船，以及天穹裂缝中，猛地投射下数道更加凝实、体型更大、周身缠绕着数据锁链与法则干涉力场的暗金色“清理者”——它们被称为“编织者护卫”！
这些护卫不再仅仅是阴影构成，其装甲上流淌着与那些采集设施同源的、冰冷的金属光泽，攻击方式也变得更加多样和致命！有的挥舞着由凝固的“空间断层”构成的利刃，有的释放出大范围的“法则紊乱”力场，有的甚至能直接从周围的“虚无瘴气”和崩坏的魔法残渣中，临时“编织”出扭曲的怪物进行攻击！
战斗，瞬间爆发！且比在绿源星外更加激烈！
罗睺长啸一声，混沌魔元毫无保留地爆发，主动迎上了两名手持空间断层刃的护卫，魔掌与利刃对撞，爆发出撕裂维度的可怕尖啸！他要正面击溃这些爪牙！
江宁则将净化领域收缩至极致，护住自身与艾里克的遗体，同时全力催动星火网络！他不再仅仅是防御，而是开始尝试“分析”和“引导”周围环境中那狂乱崩溃的魔法能量与法则碎片！
“阿石！反馈‘重度辐射污染环境净化’数据流！”
“烈山！共享‘高强度实体攻击闪避与反击’直觉模式！”
“所有星火！提供你们世界关于‘能量暴走’、‘环境剧变’的应对经验！最高优先级！”
他通过升级后的星火网络，向所有在线节点发出了协同请求！
刹那间，远在无数光年之外，那些正在各自世界奋斗的星火持有者们，心有所感。他们没有犹豫，将自己最深刻的感悟、最艰难时刻积累的经验、甚至是战斗中的本能反应，化作一道道加密的、纯粹的信息流，通过星火网络，跨越无尽时空，汇向江宁的主系统！
废土少年阿石关于如何在剧毒环境中维持生命领域的微弱心得……
蛮荒战士烈山于生死一线间捕捉到的、最简洁致命的闪避轨迹……
精灵法师调和暴乱自然能量的痛苦尝试与一丝成功韵律……
还有更多、更多来自不同世界、不同文明、不同个体的、充满“变量”的智慧碎片……
这些信息流在主系统的超高速处理下，并非直接赋予江宁力量，而是如同最强大的辅助AI，瞬间为他构建起一个应对当前极端环境的、动态的“最优解”模型！让他对净化领域的操控，对周围混乱能量的感知与借用，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精妙层次！
他不再被动地抵抗“虚无瘴气”，而是开始尝试引导其中相对稳定的部分，干扰“编织者护卫”的攻击；他不再畏惧那些临时编织的扭曲怪物，反而能从其不稳定的结构中，找到瞬间使其崩溃的节点！
与此同时，他抓住一个护卫释放“法则紊乱”力场的间隙，将高度凝聚的、融合了诸天变量愿力的净化光束，射向最近处的一个“法则样本”采集设施！
嗡——！
那冰冷的金属设施剧烈震颤，其表面的防护力场在与“变量”愿力接触时，出现了明显的紊乱和不兼容！虽然未能一举摧毁，却明显干扰了其采集效率！
“有效！”江宁精神一振。
罗睺那边更是战果彪炳。他以伤换伤，硬抗了一记空间断层刃的切割，魔掌却趁机抓住另一名护卫的核心，混沌本源爆发，将其连同内部的“邪灵核心”一同捏爆！暗金色的装甲碎片混合着逸散的混乱能量，如同烟花般炸开！
然而，天空裂缝后的“观察者”意志，似乎对他们的抵抗与干扰，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
【目标‘悖论’单位展现出超预期‘变量’协同与环境适应能力……】
【采集进程受到干扰……重新评估威胁……】
【启动样本‘临场分析’协议……投射‘法则映像’。】
冰冷的意念落下，只见那些悬浮在半空、尚未被送走的“法则样本”水晶容器中，有几个猛地亮起刺目的光芒！随即，一道道扭曲的、由纯粹崩坏法则凝聚而成的虚影，从中投射出来，化作形态各异、却散发着与世界崩溃同源绝望气息的怪物，加入了对江宁和罗睺的围攻！
这些“法则映像”怪物，并非实体，却比实体更加难缠！它们免疫大部分物理和常规能量攻击，其存在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局部的“法则崩坏”，所过之处，空间结构塌陷，魔法能量湮灭，甚至连江宁的净化领域都被侵蚀出空洞！
压力陡增！
“它……它在用这个世界的‘死亡’，来攻击我们！”伊芙躲在远处相对安全的残骸后，惊恐地看到这一幕。
罗睺血眸中厉色更盛，他感到这些“法则映像”中蕴含的崩坏意韵，甚至能轻微撼动他的混沌魔元结构。“雕虫小技！”他怒喝一声，不再保留，强行引动一丝极度珍贵的本源混沌气流，化作一道灰色的毁灭波纹，横扫而出！
灰色波纹所过之处，那些“法则映像”如同遇到了克星，其构成的崩坏法则结构被更本源的“混沌”强行侵蚀、同化，纷纷溃散！
但施展这一击，罗睺的脸色也明显苍白了一分。
江宁也在苦苦支撑，星火网络的辅助让他能勉强周旋，但面对越来越多的“法则映像”和“编织者护卫”的围攻，形势依旧危急。
就在战局陷入胶着，江宁思考是否要冒险动用更多底牌时，主系统突然捕捉到，在方才被罗睺摧毁的那个“编织者护卫”残骸深处，一个未被彻底毁灭的、微小的数据存储核心，正散发出一段极其短暂的、指向性的空间波动信号！
信号的另一端……并非天空裂缝后的“观察者”，而是指向了星图中另一个极其遥远、完全未知的坐标区域！那信号的格式，与被采集的“法则样本”的封装格式，有着某种隐晦的关联！
“它要把样本……送到某个‘地方’去！”江宁脑中灵光一闪，“不是‘观察者’本体所在！是另一个……‘处理中心’？或者……‘使用场所’？！”
这个发现，或许比直接对抗这些护卫和映像更加重要！
然而，没等他细想，天空裂缝后的“观察者”意志似乎因为样本被毁、护卫折损，以及他们顽强的抵抗，失去了“观察”的耐心。
【干扰级别超过容忍阈值。】
【启动区域性‘法则归零’协议。】
【抹除当前区域所有‘变量’，回收可用‘样本’残余。】
一股远比“清理者”攻击更加宏大、更加根本的恐怖力量，开始从那裂缝后汇聚！那不再是针对个体的抹除，而是要直接将这片区域，连同其中的一切存在（包括那些采集设施和剩余的样本），进行小范围的……“格式化”！
真正的危机，此刻才降临！
而他们，能否在这即将降临的“区域性归零”中存活下来，并保住那得来不易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