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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深了,他终究没再说什么冰冷的话,只是默默地看他的书,偶尔抬头,目光落在我和母亲身上时,也少了锐利。

临睡前,母亲替我掖好被角,轻声道:“你爹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她的声音里带着困惑,也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暖意。

我嗯了一声,没敢多说。

黑暗中,我睁着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父亲今晚的样子。

他让我们进了房间,没有责骂,甚至还在母亲提起一些趣事时,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或许,只是他任务中的某个缓冲?

就像精密的机器也需要短暂的停歇。

他压抑了太久,伪装了太久,偶尔流露的片刻“温情”,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维持他“父亲”的角色,以便后续更顺利地将一切导回剧情轨道。

一定是这样的。

我这样告诉自己,用力闭上眼。

伪装罢了,最多维持这一晚。

等天一亮,太阳升起,他还是那个为了“稳定世界”而冷酷执行任务的父亲。

他会再次板起脸,计算着每一步该如何让我们走向剧情为我设定的结局,会在我和母亲稍有偏离时,毫不犹豫地出言斥责。

明天,他就会现出原形的。

我攥紧了被子,将那份不合时宜的、微弱的期待狠狠压下去。

心脏却不听话地跳着,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忐忑。

真的……会是这样吗?

天刚蒙蒙亮,窗外的雀儿刚发出第一声啼叫,我就醒了。

一整夜睡得并不安稳,总在半梦半醒间揣测着天亮后的光景。

迷迷糊糊的被母亲穿好衣服推开门时,正撞见父亲从他的房间出来,手里拿着锄头,看样子是要去上工?

换作往日,这个时辰他要么已经拿钱去找女主商量回城,要么就是面无表情地催促母亲拿钱给他。

可今天,他看到我,和母亲脚步顿了顿。

“醒了?”他开口,声音里还带着点晨起的微哑,却没什么冰冷的意味。

母亲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日头渐渐爬到头顶,晒得田埂上的泥土都泛起热气。

我坐在老槐树的树荫下,手里捏着根狗尾巴草,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田里。

父亲和母亲并肩站在田里,裤腿卷到膝盖,沾满了泥点。

母亲是农村姑娘,动作熟练,时不时直起身揉揉腰,父亲确实是知青,动作算不上利落,却很认真。

风拂过,带着稻禾的清香,也吹动了父亲额前的碎发,露出他额角细密的汗珠。

他没有像从前那样,一边干活一边盘算着什么,只是专注地干着活儿,偶尔和母亲说上一两句话,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听不真切,却能看到母亲脸上扬起的笑。

这画面太鲜活,太像寻常人家的模样,鲜活到让我有些恍惚。

我低下头,用力摇了摇脑袋,试图把那点不切实际的念头晃出去。

狗尾巴草的绒毛蹭着掌心,有点痒。

怎么可能呢?

他是任务者啊,是那个为了稳定剧情能一次次抹杀温情的人。

前几次轮回里,他何曾有过这样的耐心?

何曾这样平和地和母亲一起干活,把我安置在树荫下,像护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一定是新的策略。

我咬着唇,心里暗暗想。

或许他发现强硬的方式行不通,便换了怀柔的手段,用这种温情脉脉的假象来麻痹我,让我放松警惕,最终还是要把我拉回剧情的轨道。

对,一定是这样。

我攥紧了手里的狗尾巴草,草茎被捏得变了形。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晃得人眼睛发花。

可为什么,看着父亲笨拙地帮母亲擦掉脸颊上的泥点时,我的心跳会漏了一拍?

为什么明明告诉自己不能信,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我用力闭上眼睛,把那些纷乱的念头压下去。

不可能的,我不相信。

他不会变的。

我这样告诉自己,可目光再次投向田里时,那道忙碌的身影,似乎真的和记忆里那个冰冷的“任务者”,渐渐重合不到一起了。

日子像指间的沙,悄无声息地滑过,可身边的一切,却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改变着。

最先察觉到的,是父亲看我和母亲的眼神。

那里面的冰冷和疏离像被春日的暖阳融化了,渐渐漾开了真实的温度。

母亲随口说一句夜里睡得不安稳,第二天他就会默默在窗台上摆上驱蚊的艾草。

我皱眉的时候,他会端来一碗甜汤,说累了就歇歇。

他甚至开始为我们“破例”。

队里选计分员,母亲识几个字,心里是盼着的,却没敢说。

父亲看在眼里,竟主动去找了大队长,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恳切:“她细心,算得准,家里也需得这份工分贴补,您多照看。”

最终,母亲如愿上了工,那天她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说你爹如今待我是真上心。

后来粮食紧张,家里顿顿稀粥,我日渐消瘦。

他不知从哪听说黑市有粗粮,竟揣着攒了许久的零钱去了。

回来时,衣服破了个口子,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说是被巡逻的撞见,跑了半天才脱开身。

他把用油纸包着的玉米面塞给母亲,只说没事,却疼得夜里翻身都皱眉。

再后来,他听张爷爷说野味能补身体,便天天跟着老人家往山里钻。

张爷爷说他笨,学不会设陷阱,他就扛着锄头满山找,回来时常常空着手,却从不泄气。

直到那天,他竟拖着一头半大的野猪回来,满身是泥,脸上还有道划伤,眼里却亮得惊人,对着我和母亲咧嘴笑:“今晚炖肉!”

那锅野猪肉的香气飘了满院,母亲一边抹着溅到脸上的油星子,一边笑,我啃着肉,眼泪却掉了下来。

变了,真的全变了。

那个被“任务”束缚、眼神空洞的父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会为母亲争一份工分、为我冒险、会笑会痛会牵挂的男人。

他不再是那个冰冷的“任务者”,他成了我的父亲,母亲的丈夫。

可这变化太过汹涌,让我既恍惚又心惊。

我一遍遍问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剧情的偏差越来越大,还是……他挣脱了那无形的枷锁?

看着他蹲在灶边,帮母亲添柴的背影,我忽然不敢深究答案。

或许,就这样,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