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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烬。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我记忆的锁孔,却因为锈蚀得太厉害,只能徒劳地刮擦出刺耳的声响,无法转动分毫。

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悸动。一些混乱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冰冷的雨夜,他攥紧我手腕的力度;燃烧的宫殿前,他复杂难辨的眼神;还有……那双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燃烧殆尽的、充满了决绝与疯狂的眸子……

他是谁?

不仅仅是摄政王,不仅仅是稳定朝局的功臣。我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那些沉淀在心底、即使记忆模糊也无法完全抹去的激烈情绪——怨恨、不解、一丝若有若无的牵绊,甚至……还有更深的、我不敢去触碰的东西——都在昭示着这一点。

他就那样站在回廊的阴影里,玄色的衣袍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又沉得骇人,牢牢地锁在我身上。他没有立刻走近,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晚风吹动他额前的几缕碎发,也吹散了我耳边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最终还是他先动了。

他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来,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眼底那抹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下颌绷紧的线条。

他在我面前几步远处停下。距离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冷冽熏香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气息。这气息让我头皮微微发麻,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跟却钉在了原地。

“你……”他开口,声音比记忆中更加沙哑低沉,仿佛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醒了。”

是陈述句,尾音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仿佛松了口气的微颤。

我看着他,喉咙有些发紧,那些在脑海中盘旋了无数遍的疑问,此刻却一个也问不出口。只是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仿佛这样能抵御他身上传来的、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压迫感。

“林先生说……我昏迷了七日。”我垂下眼睫,避开他那过于锐利的目光,声音干涩地找着话题,“多谢……殿下挂心。”

“挂心?”他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目光却依旧沉甸甸地落在我脸上,“卫姝,你看着我。”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心头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太多我看不懂,或者说……不敢看懂的情绪。有审视,有探究,有压抑的怒火,还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痛楚?

他在痛什么?因为我吗?

“你记得多少?”他问,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老实地回答:“很乱……很多事,很多人,都像隔着一层雾……记不真切。”我顿了顿,鼓起勇气反问,“我们……很熟吗?”

这句话问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看他的眼神,我们之间怎么可能不熟?

萧烬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却冰冷得没有任何笑意,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意味。“熟?”他缓缓上前一步,逼近的气息几乎将我笼罩,“卫姝,你问我,我们熟不熟?”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一寸寸扫过我的脸,仿佛要透过这层皮囊,看清里面那个灵魂是否还是他认识的那一个。

“灰烬河谷的矿坑,静苑的囚禁,北苑废宫的追杀,销金窟的漩涡,还有……紫宸殿上……”他每说一个地方,我的心脏就跟着紧缩一下,那些模糊的碎片似乎被强行撬动,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晕眩。

“我……”我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凉的廊柱,无路可退,“我……不太记得了……”

“不记得了?”他又逼近一步,几乎与我呼吸相闻,那双眼睛里翻涌的墨色几乎要溢出来,“不记得你如何一次次从我身边逃开?不记得你如何砸碎那瓶唯一的药?不记得你如何与那来历不明的侍卫牵扯不清?不记得你……在紫宸殿上,差点魂飞魄散?!”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沉,一句比一句冷,到最后,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意,还有一种……被我遗忘、却切实存在过的、刻骨的担忧与后怕。

我被他话里透露出的信息量冲击得头晕目眩,脸色发白。那些地名,那些事件,像一把把锤子,敲打着我封闭的记忆之门,门后是汹涌的、让我恐惧的黑暗。

“我不知道……我真的……”我摇着头,声音带着哭腔,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那种被无形力量撕扯、无法掌控自己记忆和过去的无力感。

看到我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慌乱,萧烬周身那骇人的气势忽然一滞。他眼底翻涌的墨色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掺杂着懊恼与疲惫的神色。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只是那冰冷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透出几分难以掩饰的脆弱。

“罢了。”他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声音重新变得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几乎失控的人不是他,“林逸说得对,你如今需要静养。”

他转过身,望向暮色渐沉的荷塘,留给我一个挺拔却莫名透着孤寂的背影。

“京城局势已初步稳定,但暗流依旧汹涌。那些参与宫变的余孽,以及……可能潜伏的其他势力,不会善罢甘休。”他背对着我,声音清晰地传来,“你在这里,暂时安全。林逸会护你周全。”

我看着他玄色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刚才那番近乎失控的质问,让我窥见了他冰冷面具下的一角,那下面藏着的是我所不了解的、属于“萧烬”和“卫姝”的过往。而那些过往,显然并非全然美好,甚至充满了伤害与……纠缠。

“那你呢?”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他身形微顿,没有回头。

“我?”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凉意,“自然是回那座吃人的皇宫,去收拾残局,去坐稳那把……无数人觊觎的椅子。”

他的语气平淡,我却听出了其中深藏的厌倦与……一种认命般的决绝。

是啊,他是摄政王。先帝驾崩,新帝未立(或者说,已无合适的继承人),如今的他,无疑是权倾朝野,但也必然是众矢之的。那金銮殿上的龙椅,看似至高无上,实则冰冷刺骨,遍布荆棘。

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晚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和池塘里偶尔响起的鱼儿跃水声。

“那个叫林逸的医者,”萧烬忽然又开口,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可信。但……莫要全然依赖。”

我微微一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提醒我?还是……对林逸有所保留?

我还想再问,他却已经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深邃与难以捉摸。

“好好养着。”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似乎在我空落落的胸口停留了一瞬,带着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沉重,“等你想起来……我们,再慢慢算账。”

说完,他不再停留,玄色的身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渐浓的暮色之中,很快消失在小筑的月亮门后。

我独自站在回廊下,靠着冰凉的廊柱,久久无法回神。

掌心,不知何时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子。

萧烬的到来,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将我勉强维持的平静彻底打破。

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那些激烈的情感残留,还有他最后那句意味不明的“算账”……

都预示着,我这场看似安宁的“新生”,或许,只是另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短暂的……残烬余温。

而心口那空落落的地方,似乎也因为他的出现,开始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着我,那里缺失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