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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酒的债,就在那里。

前世的血泪,就在那里。

萧珩的轻蔑,林雪儿的得意,卫家蒙受的屈辱…都在那里。

躲?躲到哪里去?躲回卫国公府,等着皇后和太子的雷霆之怒牵连满门?还是找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在惶惶不可终日中苟延残喘,等待命运的屠刀不知何时落下?

蜷缩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

这点疼痛,比起鸩酒穿喉,又算得了什么?

膝盖上,那卷冰冷沉重的书册,似乎不再仅仅是一件被洞穿的耻辱证明,也不仅仅是一个令人恐惧的操控工具。它更像是一块…染血的敲门砖。敲开的,是通往复仇深渊的血腥之路,也是…通往另一种可能的、掌握自己命运的…荆棘之门。

萧烬是魔鬼。

但他递来的,或许真的是唯一能烧毁东宫、讨回血债的…业火!

心口那片荒芜的冻土之下,那一点微弱的不甘火星,在绝望的寒风中,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被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猛地吹旺!

我缓缓睁开眼。

眼底的泪痕早已干涸,只剩下冰封的湖面,倒映着窗外浓稠的黑暗。那湖面之下,不再是空洞的绝望和恐惧,而是沉淀下一种近乎冷酷的、被逼到悬崖边缘的决然。

目光,重新落回膝头那卷摊开的书册上。这一次,不再是逃避和愤怒的审视,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评估和计算的专注。指尖,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稳,缓缓抚过那处淡墨的批注——“东海卫”、“无主之钥”。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齿轮,开始在我脑海中缓缓转动,咬合。

“吱呀——”

外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先前送饭的侍女之一端着烛台和一份新的食盒,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昏黄的烛光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映亮了我蜷缩在窗下的身影,以及膝上那本摊开的、凝聚了前世今生无数秘密的书册。

侍女似乎被室内凝重的气氛和我异常冰冷的神情慑住,脚步微微一顿,垂着眼,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低声道:“小姐,夜深了,用些热粥吧。”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目光依旧死死锁在书页上,仿佛要将那些墨迹和线条都刻进灵魂深处。

侍女不敢多言,放下东西,便想悄声退出去。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刹那。

一个嘶哑、冰冷、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冰棱碎裂,在死寂的囚室中响起:

“告诉摄政王——”

我依旧低着头,死死盯着“东海卫”三个字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冰冷的墨迹。

“那杯鸩酒的债…”

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

“我卫姝——”

“讨了!”

那两个字,嘶哑、冰冷,带着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如同两块淬火的玄铁,重重砸在静思堂死寂的空气里,激起无形的涟漪。

侍立在门口的侍女,端着烛台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剧烈一晃。她猛地抬头,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惊骇,目光飞快地扫过蜷缩在窗下阴影里、脊背却挺得笔直的少女,以及她膝头那本摊开的、在烛光下泛着幽冷光泽的书册。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烛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侍女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发出。她深深地垂下头,脖颈弯折成一个恭敬而紧绷的弧度,动作轻而快地倒退着出了内室,轻轻合上了门扉。隔绝了烛光,也隔绝了那道冰封之下燃烧着业火的目光。

囚室再次沉入冰冷的黑暗。只有窗外高悬的冷月,吝啬地透过窗棂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惨白、扭曲的光斑。

我依旧蜷坐在冰冷的地面,背靠着同样冰冷的窗棂。膝盖上的书册,那处淡墨批注——“东海卫”、“无主之‘钥匙’”——在模糊的月光下,每一个字的笔画都仿佛扭曲成了冰冷的钩索,缠绕着心脏,拉扯着思绪,坠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萧烬。

这个名字本身,此刻便是一座令人窒息的冰山。

他洞悉一切。前世我的布局,我的愚蠢,我的死亡。甚至…连那份连我自己都几乎遗忘在记忆尘埃深处的、关于东海卫的残缺军报,他都知晓!那份军报提及的“信物”,那份可能成为“无主之钥”的东西…他抛出了这个饵,是笃定我会咬钩?还是…这本身就是他庞大棋局中早已预设好的、只待我踏入的一环?

恐惧并未消散,如同跗骨之蛆,冰冷地盘踞在心底。但另一种更为汹涌的情绪,却如同被强行压抑的熔岩,在冰层之下疯狂冲撞——那是被彻底看穿、被玩弄于股掌的屈辱与愤怒!他凭什么?凭什么如此笃定地将我视为棋子?凭什么认为我会心甘情愿地跳进他复仇的炼狱?!

指尖无意识地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不,不能就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讨债,是必然。但如何讨,用谁的力量讨…绝不能完全由他掌控!

心念电转。前世那些深埋的、被刻意遗忘的、或许连萧烬也未必尽知的暗线,在强烈的求生与复仇意志驱使下,如同沉船被打捞,一点点浮出冰冷的水面。那些被安插在江南织造局、盐铁转运司、乃至…东海卫边缘角落的,耗费了无数心血和金银才埋下的钉子。那些名字,那些代号,那些只有我才知晓的、极其隐秘的联络方式和接头暗语…它们如同散落在黑暗中的星子,微弱,却是我唯一能抓住的、属于自己的光。

东海卫…无主之钥…

萧烬要的是那柄“钥匙”,他要撬动东海卫的力量。

而我…

一个模糊而大胆的念头,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在混乱的思绪中骤然成型——或许,我需要的,不是那柄“钥匙”本身,而是…找到它、并知晓它去向的“眼睛”!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深水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冰封的湖面,激荡起汹涌的波澜。它危险,充满了不确定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但,它至少提供了一丝摆脱萧烬绝对掌控的可能!一丝…将主动权,哪怕只是一点点,重新抓回自己手中的机会!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种近乎疯狂的、在绝境中撬开一丝缝隙的紧张与兴奋。

“嗒…嗒…嗒…”

沉稳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由远及近,踏在冰冷的石阶上,节奏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紧绷的心弦上。

他回来了。

这么快。是那侍女的禀报?还是他本就等在外面,如同狩猎的猛兽,静待猎物做出最终的选择?

门被无声推开。玄色的身影再次填满门口,带着更深露重的寒意和比夜色更浓重的威压。萧烬走了进来,依旧是那身玄色常服,金线螭纹在门口漏进的微弱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他没有立刻开口,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落在我的身上,精准地捕捉到我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强行压下的愤怒,以及…那双冰封眼眸深处,被强行点燃的、疯狂闪烁的算计之火。

他看到了。看到了我眼底那点挣扎着燃烧起来的、属于卫姝自己的火焰。

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动,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之眸中掠过,快得如同错觉。是满意?是嘲讽?还是…一丝了然?

他缓步走向那张黑檀圈椅,坐下。姿态依旧随意,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威仪。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在寂静的囚室里格外清晰。

“看来,”他开口,声音低沉醇厚,听不出情绪,却清晰地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卫大小姐,做出了选择。” 不是疑问,是陈述。

我缓缓抬起头,不再蜷缩,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雪地里宁折不弯的枯竹。目光迎向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不再有崩溃的泪水,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声音因为之前的嘶喊和压抑而沙哑,却异常清晰:

“殿下要的‘钥匙’,臣女自会尽力。”

指尖微微用力,压着膝上的书册,指甲划过“东海卫”三个字,留下浅浅的白痕。

“但如何找,用什么人找,殿下需给臣女…一点空间。”

“空间?”萧烬敲击扶手的手指微微一顿,眉梢几不可察地挑起。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那双深眸锁定我的眼睛,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和审视,“卫大小姐,这是信不过本王?还是…另有所图?”

空气瞬间凝滞。烛火似乎都畏惧那目光中的锐利,摇曳得更加微弱。

心弦绷紧到了极致。面对他的审视,任何一丝犹豫或闪烁都可能前功尽弃。我强压下狂跳的心脏,迎着他冰冷的目光,毫不避让,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孤绝:

“殿下洞若观火,臣女这点微末心思,岂能瞒过?”

“只是…”

我微微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那处淡墨批注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纸页,语气带上了一丝刻意营造的、混杂着疲惫与试探的虚弱,

“前世旧事,如同附骨之疽。有些伤疤,只有自己剜去,才能彻底止血。”

“殿下要的是东海卫的‘钥匙’,是撬动东南的力量。至于臣女用哪把刀去剜这心头的腐肉…用哪条路去寻那‘钥匙’的踪迹…”

我抬起眼,再次直视萧烬,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坦荡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只要最终能拿到殿下要的东西,过程…重要吗?”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