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客殿内，文执事已经等了近半个时辰。
这位潮生阁的金丹执事坐得笔直，额角却渗着细密的汗珠。殿内明明没有威压外放，但他就是感觉呼吸不畅，仿佛有座无形大山悬在头顶。
当陆芍走进来时，那种感觉更明显了。
文执事连忙起身，深深一揖：“晚辈见过陆阁主。”
他头垂得很低，不敢直视。元婴修士的灵压哪怕只是自然散发，也足以让金丹修士心生敬畏。
“文执事坐吧。”陆芍在主位坐下，声音平淡，却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什么事这么急？”
文执事双手奉上一枚玉简：“这是今早从无尽海传来的急讯。潮生阁三艘探海船……昨夜失联了。”
陆芍接过玉简，神识一扫。
只一瞬间，殿内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分。
文执事浑身一僵，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远古凶兽盯上了。他偷偷抬眼，看见陆芍那双眸子深处有银光流转——那是元婴修士神识运转到极致的征兆。
“命牌碎了？”陆芍问。
声音很轻，但文执事听得清清楚楚。
“是……是。”他咽了口唾沫，“三位金丹长老的命牌，在一个时辰前同时碎裂。”
陆芍放下玉简。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文执事却感觉肩头一松——刚才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消失了。
“魔气扩散速度加快了。”陆芍缓缓道，“比预计快了一倍。”
“云……云澜真人的意思是，星海盟会必须提前。”文执事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改成两天后，地点不变。另外……”
他顿了顿，硬着头皮道：“真人说，这次盟会不会太平，请陆阁主务必做好万全准备。”
陆芍点头：“知道了。”
就这三个字。
但文执事听出了言外之意——这位陆阁主，根本没把那什么“不太平”放在眼里。
“那……晚辈告退。”
文执事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迎客殿。
直到飞出碧波屿十里，他才长出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这就是元婴修士……”他喃喃自语，“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喘不过气。”
迎客殿内，陆芍独自坐了会儿。
她其实并没有刻意释放威压。只是元婴已成，神识与天地交感，举手投足间自然带着元婴修士的韵味。修为低的修士靠近她，就像凡人靠近山岳，自然会感到压迫。
这很正常。
她起身，朝后山炼器室走去。
脚步很轻，但所过之处，地面的落叶无声化为齑粉——那是她体内灵力太过充盈，偶尔逸散出的效果。
炼器室建在山腹深处，整座山都被阵法加固过。
陆芍推开厚重的石门。
门一开，室内的空气骤然凝滞。不是阵法效果，而是她周身自然散发的灵压，让这片空间的灵气流动都变慢了。
她在室中央盘膝坐下。
抬手一挥，星狩弓悬浮在身前。
弓身银白，星图隐现。
陆芍没有立刻开始炼化。她闭上眼，神识沉入丹田。
丹田内，一个三寸高的小人正盘膝端坐。小人通体莹白，眉眼与她一般无二，周身缠绕着银白色的星辉和淡蓝色的水气——那是她的元婴。
元婴睁眼。
与此同时，陆芍也睁开眼。
整个炼器室的空气突然扭曲起来。以她为中心，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灵气涟漪扩散开来，撞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
这是元婴修士全力运转功法的征兆。
陆芍双手掐诀。
十指如莲花绽放，每一根手指都在瞬间结出数十个法印。速度快到出现残影，寻常金丹修士根本看不清动作。
“凝。”
一声轻喝。
她掌心涌出两道银白色光柱，粗如儿臂，凝实得如同实质。光柱缠绕上星狩弓，弓身立刻发出嗡鸣。
这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炼化。
这是元婴修士以浑厚修为强行镇压，抹去法宝中所有残留印记，再打上自己的烙印。霸道，直接，不留余地。
弓身剧烈震颤。
那些残留了不知多少年的印记疯狂反扑，幻化出一道道虚影——有持弓射星的老者，有御弓逐月的仙子，还有数位星宫前代传人的残念。
这些虚影嘶吼着扑向陆芍。
陆芍眼神一冷。
元婴小人从她头顶一跃而出，悬浮在半空。小人抬手一指，一道银光扫过。
所有虚影瞬间湮灭。
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元婴修士的神魂之力——对金丹级的存在，完全是碾压。
弓身的反抗戛然而止。
陆芍趁机催动全部灵力，星辉如洪水般灌入弓身。弓臂上的星图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亮起，一个接一个，一片连一片。
不到一炷香时间，整张弓已经完全炼化。
嗡——
弓身长鸣，声音清越悠长，穿透山腹，传遍整个碧波屿。
岛上所有修士都抬头看向后山方向。
他们看见一道银白光柱冲天而起，光柱中隐约有星辰流转。光柱持续了三息才缓缓消散，但那种令人心悸的威压，却久久不散。
“阁主又突破了？”有弟子喃喃道。
“不是突破。”一位年长的金丹修士面色凝重，“是炼成了什么了不得的法宝。”
炼器室内，陆芍握住星狩弓。
弓入手，一种水乳交融的感觉涌遍全身。她能清晰感觉到，这张弓里蕴藏的力量——全力一箭，足以射穿百里外的山峰。
“总算成了。”
她喃喃自语，将弓收入体内温养。
刚走出炼器室，墨苓已经等在门外。
这位剑修今天穿了身素白劲装，腰间佩着星河剑。见陆芍出来，她眼睛一亮：“刚才那道星辉光柱……你把弓炼成了？”
“成了。”陆芍点头。
墨苓上下打量她，忽然笑道：“你现在走出去，怕是金丹修士都不敢靠近你三丈之内。”
“元婴已成，气息自然不同。”陆芍说得平淡，“你找我什么事？”
“两天后的盟会，你真打算一个人去？”墨苓正色道，“海外三仙那边，星枢阁肯定已经联络好了。三个元婴后期……就算你有星狩弓，也未必能讨到好。”
陆芍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墨苓忽然感觉呼吸一窒。
那不是敌意，也不是威压。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就像人在看脚下的蚂蚁。
“你觉得我怕他们？”陆芍问。
声音很轻，但墨苓听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不是狂妄，而是自信。一种基于绝对实力的自信。
“我不是这个意思……”墨苓深吸一口气，“我是说，多个人多份照应。我和清雪虽然只是金丹，但星宫传承在我们手里，关键时刻也能帮上忙。”
陆芍沉默片刻，点头：“也好。”
她没有多说，但墨苓明白——这是同意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墨苓便告辞了。
陆芍回到听涛轩时，天色已近黄昏。
她站在崖边，看着下方翻涌的海浪。神识如潮水般扩散开来，瞬间覆盖了整个碧波屿，还在向外延伸。
五十里，一百里，两百里……
最后停在三百里处。
这是她目前神识能清晰感应的极限。三百里内，一草一木，一鱼一虾，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这就是元婴。
与金丹有着本质的区别。
“师尊。”
身后传来铃儿的声音。
陆芍没有回头，但神识已经“看”到铃儿站在三丈外，手里提着食盒，神色有些忐忑。
“有事？”她问。
“弟子做了些点心……”铃儿声音很小，“想着师尊炼器辛苦……”
“拿过来吧。”
铃儿小心翼翼走近，将食盒放在石桌上。她全程低着头，不敢直视陆芍——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陆芍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铃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看透了。从修为到心境，从灵根到气血，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
“你最近修炼有些急。”陆芍淡淡道，“纯阴之体虽好，但根基不稳，将来元婴难成。”
“弟子知错……”铃儿声音发颤。
“回去把《水月心经》前九层重新修炼一遍。”陆芍道，“一个月内，我要看到你灵力凝实三成。”
“是。”
铃儿退下时，脚步有些踉跄。
陆芍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头。
这孩子……还是太嫩。
她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尝了一口，味道不错，灵气也足。
吃完点心，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陆芍换了身黑色劲装，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经在百里之外的海面上。
御空而行，快如闪电。不到半炷香时间，她已经来到阵眼所在的海域。
没有犹豫，直接潜入海中。
周身灵光护体，海水自动分开。下潜速度极快，几个呼吸就到了百丈深处。
深海黑暗，但对元婴修士来说，与白昼无异。
神识扫过，海底景象清晰呈现在脑海中——哪里有礁石，哪里有海沟，哪里有妖兽潜伏，一清二楚。
很快，她找到了那座石台。
石台周围，十几条被魔化的海蛇正在游弋。这些海蛇都有金丹期的实力，双眼赤红，浑身缠绕黑气。
它们感应到陆芍的到来，齐齐转头。
嘶——
十几条巨蛇同时扑来。
陆芍连弓都没取。
她只是抬手，五指虚握。
轰——
方圆百丈的海水瞬间凝固，化为一只无形的巨手。巨手一握，十几条海蛇连挣扎都做不到，直接被捏成肉泥。
黑血染红海水。
陆芍皱了皱眉，一道星辉扫过，所有污血尽数净化。
她走到石台前，取出星狩弓。
弓身放入凹槽，严丝合缝。
“果然是阵心。”
确认无误后，她收起弓，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神识突然感应到一股强大的气息，正从深海更深处急速靠近。
不是妖兽。
是……魔物。
陆芍眼神一凝，星狩弓已经握在手中。
来了。
正好试试弓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