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回到正轨的第四天,路回终病了。
早晨曲松十先醒来,发现枕边的人呼吸比平时重。
她伸手探了探路回终的额头,温度高得吓人。
“姐姐?”她轻声唤道。
路回终没醒,只是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往被子里缩了缩。
曲松十连忙起身,从医药箱里找出电子体温计。测量结果让她心一沉——39.2度。
“姐姐,醒醒,你发烧了。”她轻拍路回终的肩膀。
这次路回终醒了,眼睛睁开一条缝,眼神迷茫而疲惫。“嗯?”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在发高烧,我们去医院。”
路回终摇摇头,想坐起来,却因为头晕又倒了回去。
“不去医院,”她勉强开口,“抽屉里有退烧药,吃了就好。”
“可是——”
“听话。”路回终打断她,语气虚弱却坚持,“我今天有个很重要的视频会议,不能缺席。”
曲松十知道劝不动她。
路回终在工作上的固执她是见识过的。
她只能妥协:“那先吃药,如果中午还不退烧,必须去医院。”
“好。”
曲松十下楼拿了退烧药和温水,扶着路回终坐起来。
她整个人软绵绵的,靠在曲松十肩上,就着她的手把药喝了,然后又躺回去。
“姐姐今天别去公司了,在家休息。”曲松十给她掖好被子。
“十点的视频会议必须参加。”路回终闭着眼说,“我九点半起来准备。”
“你这样怎么开会?”
“可以的。”路回终的声音越来越轻,“让我再睡会儿。”
曲松十看着她又昏睡过去,心疼得不行。她知道路回终这段时间有多累——深城出差本就消耗精力,回来后立刻投入积压的工作,连续几天都忙到深夜。
她给李琰发了消息请半天假,然后开始忙碌。用温水浸湿毛巾给路回终物理降温,熬了清淡的白粥,把笔记本电脑拿到卧室,准备随时处理工作。
九点二十,闹钟响了。路回终挣扎着醒来,脸色苍白,额头依然滚烫。
“姐姐,要不算了——”曲松十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扶我起来。”路回终的声音虚弱但坚定。
曲松十没办法,只能扶她坐起,在她身后垫了好几个枕头。
路回终拥有的职业素养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速度很快地给自己化了个淡妆遮掩病容,将自己睡乱的头发打理齐整。又换上了西服上衣,整理了开会资料,打开笔记本端坐在书房书桌前。
十点整,视频会议开始。
曲松十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
屏幕里,路回终的表情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专业,除了嗓音略微沙哑、偶尔轻咳,几乎看不出正在高烧。
她说话条理清晰,对每个问题都能迅速给出回应,完全掌控着会议节奏。
但曲松十能看到更多——她紧握的手,微微颤抖的指尖,额头上细密的冷汗。
会议持续了四十分钟。结束时,路回终几乎是立刻瘫软下来,靠在枕头上大口喘气。
“姐姐……”曲松十赶紧上前,用毛巾擦去她额头的汗。
“没事。”路回终闭着眼,“让我缓一会儿。”
曲松十测了体温——38.8度,比早上降了点,但依然很高。
“必须去医院。”这次她的语气不容拒绝。
路回终睁开眼,看着曲松十担忧的表情,终于没有再坚持:“好。”
去医院的过程很折腾。挂号,排队,检查,最后诊断为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大概率是长期劳累导致免疫力下降,加上换季温差大。
“需要输液。”医生说,“最近不要太劳累,好好休息。”
路回终躺在病上,手背上扎着针。
药水一滴一滴流进血管,她的脸色在冷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病来如山倒,看着路回终的神情,曲松十心里抽疼得紧。
是她没照顾好姐姐。
曲松十坐在旁边,紧紧握着她的另一只手。
“幺幺,”路回终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曲松十鼻子一酸,“是我没照顾好你。”
“不关你的事。”路回终摇摇头,“是我自己太拼了。”
输液室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轻微的滴答声和门外其他病人的低语。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过了很久,路回终才再次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她说,眼睛看着天花板,“真的很穷。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厂子效益不好,经常发不出工资。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我小学五年级,冬天,家里连买煤取暖的钱都没有。我写作业的时候手冻得通红,握不住笔。”
曲松十握紧了她的手。
“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赚很多钱,再也不要过这样的日子。”路回终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所以我拼命读书,考最好的大学,找最赚钱的工作。别人谈恋爱的时候我在图书馆,别人逛街的时候我在实习,别人享受生活的时候我在加班。”
她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把自己活成了一台赚钱的机器。不是喜欢钱,是害怕——害怕回到那种捉襟见肘的日子,害怕冬天没有暖气的房间,害怕看到父母为了几百块钱发愁的样子。”
曲松十静静地听着,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她一直知道路回终工作拼命,但这是第一次真正了解背后的原因。
“因为不敢停下来,我隔绝了我认为无意义的社交、恋爱或是其他的放松方式。”路回终轻声说,“停下来就意味着可能失去,意味着回到原点。感情太不确定了,但钱是实实在在的,是能抓在手里的安全感。”
她转过头,看着曲松十:“直到遇见你。”
曲松十的眼睛湿润了。
“你让我知道,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路回终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知道家里有人等我回来,知道有人会在深夜给我煮一碗面,会关心我——这些比任何银行账户里的数字都让我觉得踏实。”
药水还在滴答流淌。窗外的阳光移动着,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姐姐,”曲松十吸了吸鼻子,“以后不要这么拼了。我们有彼此,有家,这就够了。钱可以慢慢赚,但身体只有一个。”
路回终看着她年轻而认真的脸,点了点头:“好。”
“真的?”
“真的。”路回终说,“其实跟你在一起之后,我也在慢慢调整了。只是习惯太强大,一时改不过来。”
“我会监督你的。”曲松十认真地说,“会把你养成健健康康的小路!”
听着有些倒反天罡,但是这是曲松十的真心话,她想要路回终也会在她的陪伴下展露幼稚或脆弱的一面,就像她被路回终影响的一样。
路回终笑了,虽然虚弱,但笑容真实:“好,都听你的。”
输液持续了两个小时。结束后,医生开了药,叮嘱要好好休息。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曲松十安顿路回终躺下,给她喂了粥和药,然后坐在床边,像守护着什么珍贵的宝物。
“幺幺,”路回终半睡半醒间说,“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好的。”
“我知道。”曲松十轻声回应,“你睡吧,我在这儿。”
路回终很快就睡着了,呼吸渐渐平稳。
曲松十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这个总是强大、总是可靠的女人,原来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而她愿意守护这份脆弱,就像路回终曾经守护她一样。
傍晚时分,路回终的烧终于退了。她醒来时,看到曲松十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手机,屏幕上的是“高烧后如何护理”的备忘录界面。
林林总总记录了五十多条了。
路回终心里一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曲松十立刻醒了:“姐姐?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路回终说,“烧退了。”
曲松十赶紧测体温——37.2度,基本正常了。她松了口气,整个人松弛下来。
“饿不饿?我去煮点面条。”
“不急。”路回终拉住她,“上来躺一会儿。”
曲松十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了鞋,躺到她身边,轻轻抱住了她。
“今天谢谢你。”路回终在她耳边说。
“姐姐你说过的,不要说谢谢,要说我爱你。”曲松十往她怀里靠了靠,“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扛着。”
“好。我爱你。”
“我也爱你。”
暮色透过窗帘的缝隙渗进来,房间里光线昏暗而柔和。两人就这样安静地躺着,听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幺幺,”许久,路回终开口,“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曲松十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中对上她的眼睛。
“我以前觉得,我的人生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奔跑,不能停,不能回头。”路回终继续说,“是你让我知道,原来停下来看看风景,和爱的人分享时光,才是真正的生活。”
曲松十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凑上去,吻了吻路回终的唇。
“姐姐,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她说,语气笃定,“我会好好照顾你,就像你照顾我一样。我们会有一个温暖的家,冬天不会冷,夏天不会热,每天都有热腾腾的饭菜,晚上可以靠在一起看电视。”
路回终笑了,眼角有泪光闪动:“嗯。”
爱让她们柔软,也让她们坚强。让她们敢袒露脆弱,也敢承诺永远。
这就是她们的故事,平凡,真实,深刻。
而这,只是漫长未来的,一个温暖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