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道人（张玄清）穿过喧闹拥挤的村口，来到了老槐树下那间挂着“杂货铺”幌子的低矮茅屋前。铺子里弥漫着草药的微涩和皮革的鞣制气味，柜台后面，一个戴着瓜皮帽、留着山羊胡的干瘦Npc掌柜，正百无聊赖地用鸡毛掸子扫着并不存在的灰尘。
“掌柜的，买些东西。”张玄清的声音平静。
掌柜抬眼瞥了他身上那套系统赠送的、洗得发白的灰色粗布道袍，鼻子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懒洋洋地指了指柜台：“自己看吧，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张玄清的目光扫过柜台。劣质的铁剑、粗糙的木弓、磨损的皮甲……这些都是给战士、游侠等物理职业准备的。角落里的一个小格子里，孤零零地放着几样东西：一沓粗糙发黄的符纸（50张\/包），一小盒颜色暗沉、颗粒粗糙的朱砂，一支笔锋开叉的劣质毛笔，还有几根细细的、几乎没什么灵气的线香。
【劣质符纸】：基础绘制材料。售价：10铜币\/包。
【粗制朱砂】：基础绘制材料。售价：15铜币\/盒。
【劣质毛笔】：基础绘制工具，绘制成功率-5%。售价：20铜币\/支。
【安神线香】：点燃后微弱提升精神集中度，效果微弱。售价：5铜币\/根。
张玄清默默计算了一下。系统初始赠送的新手资金只有可怜的50铜币。他需要符纸、朱砂、毛笔才能绘制符咒，这是道士安身立命的根本。但买下这三样基础装，钱就没了。
“符纸一包，朱砂一盒，毛笔一支。”他做了决定，将45枚带着体温的铜币推到柜台上。
掌柜麻利地收了钱，把东西推过来，又似笑非笑地加了一句：“小道长，听句劝，这玩意儿费钱又不讨好，不如早点去村外砍砍稻草人，混点经验铜板实在。”言语间，对道士职业的轻蔑毫不掩饰。
张玄清没接话，默默收起东西，转身离开杂货铺。身后传来掌柜和其他几个等着买武器的玩家的嗤笑声。
“又一个不信邪的。”
“等着看他哭吧，画符？有那功夫，我箭都射死三只鸡了！”
村外的空地上，靠近小溪的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此刻成了最热闹的练级点。成群结队的新手玩家正热火朝天地围攻着刷新出来的【暴躁的公鸡】和【不安分的野兔】。
“战士顶住！别让它乱跑！”
“法师！火球术瞄准！别砸我屁股！”
“牧师妹子加血啊！我要挂了！”
“刺客别抢怪！那鸡是我的！”
喊杀声、技能释放的光效、怪物死亡的哀鸣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原始的活力与竞争。经验值的光芒不时从玩家身上升起，带来阵阵升级的喜悦呼喊。
张玄清找了一处远离人群、靠近溪边大青石的僻静角落。溪水潺潺，带来些许凉意，也隔绝了部分喧嚣。他盘膝坐下，将刚买来的符纸、朱砂、毛笔依次摆在面前平坦的石面上。
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脑海中【道心通明】天赋带来的那份清凉澄澈之感缓缓弥漫开来，祖传《正一符箓集注》中关于基础符箓的图文记载清晰地浮现，每一个笔画的走势，每一处灵机的转折，都前所未有的明晰。
他打开朱砂盒，倒入少许溪水，用劣质毛笔的笔杆末端小心研磨。粗糙的朱砂颗粒在水中化开，形成一种不甚鲜亮的暗红色墨汁。然后，他抽出一张劣质符纸铺平，劣质毛笔蘸饱了朱砂墨。
笔尖悬停在符纸上方一寸处。张玄清的眼神专注而沉静，整个人的气息仿佛都与周围的溪流、微风融为一体。他摒弃了游戏中那略显呆板、照本宣科的技能引导手势，而是遵循着记忆中、现实中无数次练习过的、最符合人体经络与气息流转的起手式——手腕微沉，笔走龙蛇！
没有技能读条的光圈，没有系统的引导特效。只有笔尖摩擦粗糙符纸发出的沙沙轻响。一道流畅的、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韵律的赤红轨迹在黄符纸上迅速蔓延开来，首尾相连，一气呵成！
符头、主符胆、符脚……一个结构完整、笔画间隐隐有微弱灵光流转的【驱邪符】，在短短两息之间便已完成！
就在符箓最后一笔落成的刹那，符纸上那暗沉的朱砂痕迹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随即内敛。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破邪气息从符纸上散发出来。
【系统提示：绘制成功！获得物品：驱邪符（劣质）x1。绘制熟练度+1。】
张玄清拿起这张新鲜出炉的驱邪符，指尖能感受到符纸本身蕴含的微弱“灵性”，虽然极其稀薄，远不如祖传道书里记载的那种真正的灵符，但这感觉……比刚才那个玩家使用的、系统直接发放的、死气沉沉的驱邪符，强了太多！
“成功了！而且…似乎有点不同？”他心中微动，【道心通明】的天赋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张符与系统标准符箓的细微差异。它似乎更“活”，更“真”。
他没有停歇，再次提笔，蘸墨，落笔。沙沙声再次响起。
一张，两张，三张……他沉浸在一种奇妙的专注状态中。每一次落笔，都感觉比上一次更加顺畅，对笔尖下朱砂墨迹流动的轨迹、对符箓结构中蕴含的微弱“势”的把握，都在不断提升。十张劣质符纸很快用完。
十张符箓，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青石上。其中九张是【驱邪符】，还有一张，他在绘制时心念流转，尝试加入了《正一符箓集注》里记载的、用于安抚心神、驱散烦热的“清凉”变式，结果绘制出了一张系统标注为【清凉符】的符箓。
【清凉符（劣质）】：激发后产生微弱气流，降低小范围内目标体感温度，效果微弱，持续时间短。
看着这十张符，尤其是那张意外产出的清凉符，张玄清心中有了计较。驱邪符效果太弱，杀怪艰难，在初期价值不大。但这清凉符……在这阳光明媚、玩家们挤在一起打怪练级热得满头大汗的新手村，或许有点市场？
他站起身，拿着十张符，走向村口那片最热闹的练级区边缘。
“清凉符！自产自销的清凉符！驱散暑热，神清气爽！练级打怪必备！5铜币一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一个略显生涩的吆喝声在嘈杂的练级点边缘响起。
喊话的正是张玄清。他站在一颗歪脖子树下，手里举着那张绘制成功的【清凉符】，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这吆喝词是他临时想的，带着点生硬的江湖气。
效果……立竿见影。
周围打怪的玩家动作都是一顿，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像看什么珍稀动物。
“噗……清凉符？道士的新技能？”
“噗哈哈！5铜币一张？他真敢喊啊！”
“笑死我了，有那钱不如买瓶井水浇头上，还便宜！”
“这哥们儿脑子没事吧？不去打怪在这卖‘空调符’？”
毫不留情的哄笑声瞬间爆发出来，比刚才在村口时更甚。有人甚至模仿着他的吆喝怪腔怪调地喊：“驱散暑热~神清气爽~”，引来更大的笑声。
张玄清举着符的手微微僵了一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耳根有些发热。他预料到会冷遇，但没想到反应如此激烈。这职业歧视，真是根深蒂固。
就在哄笑声达到顶点时，一个略显不耐的声音插了进来：
“吵死了！都给老子闭嘴！热死了！”
人群分开，一个体型圆润、穿着崭新丝绸长袍（明显是氪金买的时装）、头上顶着“金满仓”三个金光闪闪Id的玩家，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一边皱着眉头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装备明显好于普通新手的玩家，像是保镖。
“喂，那个卖符的！”金满仓走到张玄清面前，小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那身寒酸的道袍，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你这什么清凉符，真有用？”
“效果微弱，范围小，持续时间短。”张玄清实话实说，语气平淡，没有推销的热情，也没有被嘲笑的窘迫。
“切，蚊子腿也是肉！这鬼地方热死了！”金满仓显然是个不差钱的主儿，纯粹图个新鲜舒服。他大手一挥：“给我来一张试试！要是不凉快，小心我找你算账！”
张玄清没说什么，将手中的【清凉符】递了过去。
金满仓接过符，学着张玄清比划了一个笨拙的激发手势（系统引导版）。“给老子凉快！”他喊了一声。
符纸无风自燃，瞬间化作一小团柔和的白光，然后消散。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凉风凭空而生，环绕着金满仓周身半米范围，持续了大约十秒钟。虽然范围很小，时间很短，但那股突如其来的、驱散了燥热的清凉感，却是实实在在的！
“咦？”金满仓脸上的不耐瞬间变成了惊奇，他舒服地眯起了小眼睛，“嘿！还真有点用！凉飕飕的！比喝井水爽快！”
他这一嗓子，让周围的哄笑声戛然而止。不少玩家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尤其是那些挤在人群里汗流浃背的人。
“真的假的？”
“看着好像…是有点凉气？”
“5铜币买十秒空调…好像…也还行？”
金满仓享受完那短暂的清凉，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看向张玄清的眼神顺眼了不少：“行啊，哥们儿，有两下子！还有没有？再给我来十张！不，二十张！”他财大气粗地直接交易过来100铜币。
张玄清将剩下的九张符（八张驱邪符，一张清凉符）都给了他：“暂时只有这些。驱邪符效果是微弱伤害阴邪目标，你要吗？”
“驱邪？不要不要！”金满仓嫌弃地摆摆手，“那玩意儿打兔子都费劲，我要它干嘛？这清凉符不错！以后有货了直接私聊我‘金满仓’！有多少要多少！钱不是问题！”
他拿着那十张符，美滋滋地招呼着保镖又挤回人群里享受去了，留下张玄清捏着刚到手的100铜币，以及周围玩家们复杂难言的目光——惊讶、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张玄清默默收好钱。开局总算有了第一笔像样的收入。他没有立刻再去画符，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对他指指点点、眼神各异的玩家，心中了然。即便清凉符有点用，在主流玩家眼里，他依然是个不务正业、靠“旁门左道”赚钱的另类。
这时，一支由一名持盾战士、一名法师和一名牧师组成的标准三人小队，刚好清理完一波野兔，站在不远处休整补充状态。战士的盾牌上还有兔爪的划痕。
张玄清走了过去，开门见山：“组队吗？我是道士，能提供辅助和微弱伤害。”
那持盾战士是个国字脸，Id叫“铁壁”。他上下打量了张玄清一番，眉头皱起：“道士？”语气充满了不信任。
旁边的女法师“小火球”撇撇嘴：“算了吧，兄弟。我们缺个稳定输出或者强力控场。你的驱邪符…嗯…还是留着驱蚊子吧。”她的话还算委婉，但拒绝之意明显。
牧师“奶糖有点咸”是个看起来挺温和的妹子，她没说话，只是歉意地对张玄清笑了笑。
“我有改良过的符咒，效果比系统发放的强，而且可以尝试配合你们制造一些范围伤害。”张玄清试图解释。
“改良？”铁壁摇摇头，显然不信，“官网都没更新，你能改啥？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得抓紧冲级。”他不再看张玄清，转头对队友说：“走，去前面试试刷野狗，经验高点。”
三人小队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汇入了前往更高级练级区的人流。
张玄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或嘲讽、或无视、或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沉默了片刻。被组队拒绝，意料之中。现实中的道观无人问津，游戏里的道士职业同样备受冷眼。
他握了握拳，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绘制符箓时，那劣质毛笔和粗糙符纸摩擦的触感，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仿佛电流窜过般的酥麻？
是错觉吗？还是【道心通明】天赋带来的某种更深层次的感应？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现实中的道观风雨飘摇，游戏里的道路也布满荆棘。但手中这100枚带着金满仓体温的铜币，和脑海中那清晰无比的道法知识，就是他此刻唯一的依仗。
“靠人不如靠己。”他低声自语，转身，再次走向那处僻静的溪边青石。这一次，他的脚步更加沉稳。既然无人愿意同行，那就独自一人，在这条被所有人视为绝路的“符道”上，硬生生踏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