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抽奖了。
这是在开盲盒，开别人人生的盲盒！
“第三轮，三等奖。‘三生有幸’。”
秦清月伸出了第三根手指，指节纤细，姿态优雅，仿佛不是在策划一场网络风暴，而是在指挥乐队演奏。
周羽已经不想问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一根根崩断，精神状态的健康值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向清零的深渊。
“奖品：双人海岛七日游，包机酒，五份。”
“条件：@出你列表里一位好友，并用一句话说出你最想刀了他\/她的瞬间。”
周羽的呼吸停滞了。
她的大脑里瞬间刷过一行加粗的弹幕：我刀了你个der啊！
这是什么阴间活动？
这是什么朋友一生一起走，谁先暴富谁是狗的现实版测试？
考验人性的游戏是吧？
主打一个朋友反目，爱人离散是吧？
秦清月似乎看穿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
“当然，为了避免法律风险，文案里要加上‘开玩笑’的表情包。”
她顿了顿，眼神里的戏谑让周羽背脊发凉。
“但是，周羽，你要知道，在互联网上，谁又在乎你是不是真的在开玩笑呢？”
周羽的大脑彻底宕机。
她现在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打字机器，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着，记录下这足以引发无数场社交灾难的规则。
“第二轮，二等奖。‘好事成双’。”
第四根手指竖了起来。
周羽甚至没有抬头，只是麻木地等待着下一道天雷。
“奖品：现金88万，两份。”
“条件：转发，并讲一个你听过的、关于‘有钱人’的最离谱的谣言。”
周羽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一个极其强烈的念头冲进她的脑海——这条微博的评论区，将会变成一场规模空前的、关于秦清月本人的黑料段子大会。
老板，你是真的懂什么叫引火烧身。
“最后。”
秦清月收回了所有手指，在空中缓缓握成了拳头，仿佛攥住了整个互联网的脉搏。
“特等奖，‘天下无双’。”
她的目光落向周羽的电脑屏幕，指了指那行周羽自己加上去的、加粗的、黑体的大字。
【特等奖：兰博基尼Aventador SVJ、劳斯莱斯库里南……等26辆豪车任选其一（友情提示：车是你的，税也是你的哦~）】
周羽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五轮完整的抽奖方案。
从最初引诱人放下思考、只需复制粘贴的“月姐说的都对”。
到利用窥私欲、引爆隐私与丑闻的相册盲盒。
再到考验友情、制造社交裂痕的背刺朋友。
然后是用仇富心理聚焦阶级矛盾、编排有钱人的谣言大会。
最后，落到那个承载了所有普通人暴富幻想，却又附加了毁灭性“负债”的天价陷阱上。
一环扣一环。
步步为营。
先用蝇头小利筛选出最顺从、最渴望不劳而获的流量基础盘。
再用窥探他人隐私的欲望引爆全网的讨论度。
接着用损友互坑的社交梗完成病毒式的二次裂变。
然后用仇富与阶级对立的情绪，将所有矛盾焦点集中到“有钱人”这个标签上，而秦清月本人，就是最大的靶子。
最后，抛出那个终极的、承载着所有普通人一步登天的幻想和随之而来的绝望的“梦”。
周羽的后背不时窜起寒意。
是直接在她的脊椎上建起了一座冰雪大世界，寒气顺着神经末梢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哪里是抽奖。
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大型的、线上的社会心理学实验。
秦清月，这个女人，她不是疯批。
她是一个站在大气层之外，俯瞰众生，把全网几亿网民都当成培养皿里的小白鼠，冷漠地观察、记录、操控他们反应的……科学家？
不。
是魔鬼。
“明白了？”
秦清月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写意又决绝。
周羽木然地点头。
她明白了。
她也理解了。
但她的大脑和残存的良心都在尖叫着拒绝执行。
“秦总，我们会被骂上热搜第一，连续一周都下不来的。”
“那不是更好？”
秦清月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那辆停在不远处的沙地车。
“流量的本质，就是情绪。而骂，是所有情绪里，传播速度最快，穿透力最强的一种。”
引擎的轰鸣声响起。
“记住，先发五等奖的。十五分钟后，我要在热搜上看到我们。”
秦清月没再回头，只留下一个潇洒的摆手，驾驶着沙地车绝尘而去，金色的沙尘在她身后扬起一道滚滚的长龙。
炙热的沙滩上，只剩下周羽一个人。
和她面前那台滚烫的、笔记本形态的炸药包。
周羽低下头，看着屏幕上已经编辑好的第一条抽奖文案。
【#小助理上岗#抽奖博第一弹：五福临门！关注+转发，评论“月姐说的都对”，揪100位家人送888现金红包！】
她又抬头看了看秦清月消失的方向。
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感攫住了她。
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发一条微博。
她是在按动一个按钮。
一个足以让整个互联网天翻地覆的、引爆无数人情绪的核按钮。
倒计时，十五分钟。
周羽的食指，悬在了鼠标的左键上。
那个代表着“发送”的虚拟图标，此刻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她指尖都在颤抖。
她闭上眼。
一个数字在黑暗的视野中清晰地浮现：八万八。
工资十万，扣掉五险一金，到手八万八。
为了八万八……当一次魔鬼的刽子手……
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淦！
资本家竟是我自己！
周羽猛地睁开眼，瞳孔里倒映着屏幕上那个在“发送”键上闪烁的光标。
算了。
毁灭吧，赶紧的。
她不再犹豫，食指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重重地按了下去。
“咔哒。”
鼠标点击下去的瞬间，世界安静了三秒。
风声，心跳声，一切都消失了。
三秒后。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周羽放在一旁的手机，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