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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州,临海了望塔。

咸腥的海风带着不同寻常的急促,扑打在哨兵赵小五的脸上。他眯着眼,极力望向水天相接之处。

今日的海面,似乎格外沉闷。

远方的云层下,几个不起眼的黑点,正缓缓放大。

不是商船。

商船队形不会如此肃杀,更不会在非约定时间出现。

赵小五的心猛地一沉,抓起挂在胸前的铜哨,塞入口中。

咻——!

尖锐刺耳的哨音,瞬间撕裂了海岸的宁静。

“敌情!正东方向,不明船队靠近!”

塔下待命的兵士闻声而动,一人快步冲向塔基处的传讯铜钟,另一人则翻身上马,猛抽一鞭,朝着最近烽火台疾驰而去。

当!当!当!

沉重的钟声与天际线上逐渐清晰的帆影交织,死亡的阴影,随着潮汐,涌向寒州海岸。

寒州侯府,作战指挥厅。

巨大的沙盘前,林牧之正与郑知远低声商讨着北境棱堡的布防细节。

苏婉清则在一旁,快速核对着各地送来的粮草物资清单。

厅内气氛虽紧张,却有序。

突然,厅门被猛地推开!

“报——!”

传令兵几乎是滚进来的,头盔歪斜,满脸是汗,胸膛剧烈起伏。

“东面……东面海上发现大批敌舰!桅杆如林,正全速向我海岸扑来!”

嗡!

厅内空气瞬间凝固。

郑知远按在沙盘边缘的手背青筋暴起,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鹰。

“数量?旗号?距岸还有多远?”

他一连三问,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传令兵喘着粗气:

“回……回郑将军!了望塔初步估算,大小战舰不下五十艘!主力舰挂……挂‘岛津’骷髅旗!先锋舰船距海岸已不足二十里!”

“岛津义久……”

林牧之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盘上代表海岸线的蓝色细沙。

该来的,终于来了。

皇甫嵩的三方围剿,海上的獠牙率先亮出。

苏婉清放下了手中的账册,指尖微微攥紧,算盘珠子冰凉的触感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她看向林牧之,只见他瞳孔微缩,但脸上并无惊慌,只有一种极致的专注。

“五十艘……看来岛津这次是倾巢而出,想把我们一口吞下。”

林牧之抬起头,目光与郑知远交汇。

“郑叔,沿海预设的雷区和水障,能阻他们多久?”

郑知远略一沉吟,语速加快:

“雷区和水障能迟滞其先锋,扰乱阵型。但敌舰数量众多,若不顾伤亡硬冲,最多半个时辰,必有敌舰靠近滩头。”

他手指点向沙盘上几处关键位置。

“我们的炮台已就位,但数量有限,必须集中火力,打击其主力舰!”

“传令!”

林牧之不再犹豫,声音斩钉截铁。

“沿海所有烽火台,全线点燃!示警全境!”

“命令东海水师第一、第二分队,依预定方案,前出至鹰嘴崖两侧海域,依托地形,梯次阻击,绝不能让敌舰轻易靠近主港口!”

“岸防炮群,装填实心弹与开花弹,听候指令!”

“是!”

传令兵大声领命,转身狂奔而出。

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寒州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

临海要塞,最高炮位。

炮长王大锤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钟声,看着天际线那一条不断变粗的黑线,狠狠啐了一口。

“狗娘养的倭寇,还真敢来!”

他转过身,对着正在擦拭炮膛的弟兄们吼道:

“都他妈给老子精神点!检查火药!清点炮弹!侯爷和将军看着咱们呢!别让一颗臭子儿,砸了咱们‘寒川铁拳’的招牌!”

“放心吧头儿!炮膛亮得能照出倭寇的怂样!”

“早就憋着火呢!这次非把他们轰回姥姥家!”

士兵们纷纷应和,紧张中透着兴奋,动作麻利地做着最后准备。

王大锤走到垛口前,眯眼估算着距离。

海面上,岛津舰队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

侯府指挥厅。

短暂的指令高峰过后,厅内暂时恢复了某种压抑的平静,只剩下地图翻动和急促的呼吸声。

苏婉清走到林牧之身边,轻声道:

“牧之,沿海十七个村落的百姓,已按预案提前疏散至后方堡垒,重要工坊和粮仓也加强了护卫。”

林牧之点了点头,目光依旧紧锁沙盘上的海域。

“婉清,我们的‘惊喜’,准备好了吗?”

苏婉清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带着笃定。

“赵铁柱亲自在船坞盯着,昨夜子时已全部就位,伪装得很好,岛津的探子绝对发现不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

“只是……此物初次大规模用于实战,效果虽经测试,但战场变数……”

“我明白。”

林牧之打断她,深吸一口气。

“任何新事物都有风险。但正因为是绝境,才更要出奇招。我们不能只被动挨打,必须打疼他,才能为北线减轻压力。”

他看向窗外,远处天际,已能看到一抹淡淡的狼烟升起。

那是烽火传来的信号。

敌军,已进入最后冲击距离。

郑知远安排好通讯事宜,大步走来,脸色凝重。

“侯爷,岛津舰队来势汹汹,远超预估。其主力战舰体型庞大,我们的岸防炮若不能在其登陆前重创之,一旦被其靠近,压力会非常大。”

他手按腰间刀柄,这是他一贯紧张时的习惯。

“而且,海上风浪似乎比预报要大,可能会影响我军小型炮船的机动。”

林牧之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郑叔,还记得我们当初在寒川县,用几支破火铳铳对付马贼的时候吗?”

郑知远一怔,随即重重点头。

“记得。当时谁都以为我们死定了。”

“结果呢?”

林牧之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结果,我们赢了。今天,一样!”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传令给王大锤,放近了打!专打敌舰吃水线!”

“命令水师分队,不惜代价,缠住敌舰侧翼!”

“告诉赵铁柱,‘寒川蛟龙’,该出闸了!”

“是!”

新的命令再次传出。

厅内众人,包括苏婉清和郑知远,都能感受到林牧之话语中那股破釜沉舟的决心。

紧张依旧,但一种昂扬的战意,开始取代最初的凝重。

海岸线。

岛津舰队的先锋,已经清晰可见船头上张牙舞爪的武士身影。

巨大的船帆鼓满了风,如同死神的翅膀。

“预备——”

王大锤的吼声在炮位上回荡。

所有炮手各就各位,火把凑近了引信。

海面上,几艘寒川水师的轻型炮船,如同勇敢的猎犬,逆着风浪,义无反顾地冲向庞大的敌舰群。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