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寒光,是燃尽一切理智的火焰。
赵牧深吸一口气,胸腔中冰冷的空气仿佛一把刀,刺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痉挛。
他知道,军心已散,再精妙的战术部署也无异于对牛弹琴。
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重新点燃这支军队仅存的血性。
“锵!”
一声清越的金铁交鸣,赵牧猛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剑身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出一道惨白的光,晃过每一名将领失魂落魄的脸。
他的声音沙哑,却用尽了全身力气,几乎是在嘶吼:“看清你们的脚下!身后,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是万家灯火!今日,我们没有退路!退,是万劫不复的死!降,是猪狗不如的辱!”
他高举长剑,剑尖直指前方那片黑压压的敌阵,因激动而充血的眼珠像是要从眼眶里迸裂出来:“想要活命的,想要像个男人一样站着死的,就随我——杀!”
最后一个“杀”字,是泣血的悲鸣,也是绝境中的呐喊。
被这股疯狂的气息所感染,本已心如死灰的士兵们胸中竟也涌起一股被逼到悬崖边上的暴戾。
求生的本能和赴死的决绝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声声杂乱却凶狠的咆哮。
“杀!杀!杀!”
战鼓如雷,苍凉的号角刺破天际。
赵牧一马当先,率领着这支哀兵,如同一股决堤的洪流,朝着文丑的大军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冲锋。
他紧紧握着冰冷的缰绳,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看似威风凛凛的身影下,一颗心却在疯狂地擂动,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喉咙。
他不敢去看敌阵中那道如同山岳般的身影,他只希望,用全军的性命作为赌注,能在这场豪赌中,换来一丝渺茫的胜机。
然而,现实比他最坏的噩梦还要残酷。
就在赵牧大军气势汹汹压上的瞬间,敌方阵中,那道一直沉默不动的身影动了。
文丑甚至没有等待军令,他只是轻蔑地冷哼一声,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座下那匹通体乌黑的战马便如一道离弦的黑电,脱阵而出。
没有亲卫,没有随从,只有一人一骑。
他就这样孤身一人,迎着数千人的冲锋,反向冲锋。
那不是冲锋,那是一场迎面而来的山崩地裂!
赵牧军阵最前排,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刀盾兵,他们手中的巨盾连在一起,本该是坚不可摧的钢铁防线。
但在文丑面前,这条防线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
“轰!”
一声巨响,文丑连人带马,以一种完全不符合物理常理的狂暴姿态,径直撞进了盾阵之中。
最前方的十几面巨盾瞬间向内凹陷、崩裂,碎裂的木屑和铁片四下飞溅。
持盾的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被撞得筋骨寸断,身体像破麻袋一样向后倒飞出去,又砸倒了后面一片同袍。
一道血肉胡同,就此洞开。
文丑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一种屠戮生灵时的漠然。
他手中的长枪化作了一条翻江倒海的墨色蛟龙,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枪尖所至,人仰马翻;枪杆横扫,血肉横飞。
他根本没有使用任何精妙的招式,只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刺、挑、扫、砸,但每一击都蕴含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
士兵们的刀砍在他厚重的铠甲上,只能溅起一串火星,连一道白痕都无法留下,而他的长枪却能轻易地洞穿任何甲胄,将一颗颗鲜活的心脏挑上半空。
那已经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文丑如同一尊从地狱中冲出的杀神,他所经过的地方,留下的是一条由残肢断臂和内脏铺就的猩红地毯。
他身上溅满了鲜血,整个人仿佛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般,那股冲天的煞气,让所有迎上他的士兵肝胆俱裂,手中的兵器竟不自觉地从颤抖的手中滑落。
刚刚被赵牧煽动起来的士气,在这一刻,被彻底碾得粉碎。
阵型,乱了。
赵牧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军阵,被一个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并且这道口子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头顶。
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一股血气猛地冲上他的头颅,恐惧和屈辱让他失去了最后的理智。
“文丑匹夫,休得猖狂!”
赵牧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他扔掉了手中那柄象征意义大于实战的佩剑,从旁边一名吓傻了的亲卫手中夺过一把环首刀。
尽管那握刀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尽管他的双腿在马鞍之下抖得如同筛糠,他依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踢马腹,调转马头,朝着那个正在肆虐的魔神,笔直地冲了过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整个世界的喧嚣仿佛都在远去。
赵牧的视野中,只剩下那个越来越近的、被鲜血浸透的庞大身影。
他看见了,文丑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终于朝他瞥了过来,就像巨龙瞥见了一只冲向自己的蝼蚁。
下一刻,那柄刚刚还在收割生命的狰狞长枪,停止了挥舞。
它被缓缓抬起,枪尖在混乱的战场上划过一道简洁而致命的直线,遥遥锁定了赵牧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