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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社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照得“团结奋进”的标语泛着青白。林薇捏着那枚牛角公章,指腹抵住“王”字刻痕——新刻的木质纤维在灯光下泛着浅黄,像刚剥壳的花生仁,绝不是王建军嘴里“祖传的老物件”。

“张书记,这章的刻痕最多三个月。”林薇把公章放在放大镜下,边缘的毛刺清晰可见,“您看这刀角,是新磨的三角锉刀留下的,供销社上周刚进了一批,王干事去买过。”

张书记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闷响,搪瓷缸里的浓茶喝得只剩茶底。他瞥了眼站在角落的强子,少年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像株被霜打蔫的玉米:“强子,你娘让你送这东西时,没说别的?”

强子的喉结滚了滚,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她说……说只要把这章给林姐,就能证明她们是被冤枉的……还说……还说等这事了了,就带我去县城买糖吃。”

最后那句“买糖吃”,说得格外艰难,像是在嚼石头。

陆衍突然开口,军绿色的袖口扫过桌面:“张书记,王翠花私刻公章是真,但她也是被王建军撺掇的。强子还小,家里不能没人管。”

林薇愣了愣,转头看他。陆衍的侧脸在日光灯下显得格外冷硬,眼神却没什么锋芒——他是想给王翠花留条路?

窗外传来赵老栓的咳嗽声,老头蹲在墙根下,烟锅子明灭不定:“年轻人犯错,该罚。但拖家带口的,真把人带走了,娃咋办?”这话像是说给空气听,却让办公室里的气氛松了些。

李桂香不知何时凑到窗根下,嗓门亮得穿透玻璃:“张书记!王翠花是混,但强子是好娃!昨天还帮我家挑水呢!要不……让她写份悔过书,在全队人面前念,再扣她半年工分?”

张书记叹了口气,把公章扔进抽屉:“王建军滥用职权,已经送县学习班了。王翠花……”他看向强子,“念你主动揭发,你娘又没造成实际损失,就罚她去公社砖窑劳教一个月,写五十页悔过书。出来后,由你们队里监督,再敢闹事,绝不轻饶!”

强子“扑通”一声跪下,额头磕在水泥地上:“谢谢张书记!谢谢衍哥!谢谢林姐!”

走出公社大院时,晒谷场的风带着麦秸秆的气息。林薇看着强子跑向砖窑的背影,突然觉得手里的布包沉了些——里面是她给强子备的两个白面馒头。

“你咋想的?”她碰了碰陆衍的胳膊,“就这么让她回来了?”

陆衍的脚步顿了顿,弯腰捡起块碎玻璃,扔进路边的土沟:“砖窑劳教比蹲看守所更磨人。再说,强子总不能真成孤儿。”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早上在河边捡的。”

是块鹅卵石,被磨得溜圆,上面用小刀刻了个歪歪扭扭的“安”字,刻痕里还嵌着点河泥。

林薇捏着石头,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她想起王翠花往地基倒废机油时的狠劲,又想起强子刚才磕头时通红的眼眶,突然觉得这八零年代的日子,就像这石头,总得被河水磨掉些棱角,才能滚得远。

“陆衍,”她突然笑了,“等王翠花回来,咱们得把院墙再垒高点。”

陆衍的嘴角似乎勾了勾,快得让人抓不住:“不用。她要是再敢胡来,强子第一个不答应。”

傍晚的霞光把瓦房染成金红色,李桂香挎着篮子来送菜,嗓门比平时低了些:“听说王翠花一个月就回来?我可跟你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她那性子,指不定憋着啥坏水呢!”

林薇接过豆角,指尖沾着点湿泥:“婶子放心,她要是敢闹,我就把她的悔过书贴在村口槐树上,让全村人都念念。”

李桂香被逗笑了,用围裙擦了擦手:“还是你机灵!对了,砖窑的老张托我问,你们上次修水渠的法子,能不能教给他们?砖窑总缺水,想引条渠。”

林薇的眼睛亮了亮:“当然能!正好我系统……我正好有图纸!”

陆衍在一旁劈柴,斧头落下的声音顿了顿,抬眼时,正好撞上林薇的目光。两人都没说话,却像有股暖流在空气里淌——有些话不用说透,就像有些坎,总能一起迈过去。

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映着墙上并排的红本本。林薇捏着那枚刻着“安”字的石头,突然觉得,王翠花的劳教不是结束,或许是另一种开始——至少,强子眼里的光,比以前亮了些。

只是她没说,刚才路过砖窑时,看见王翠花蹲在坯场里搬砖,背影佝偻得像株枯木,却没像往常那样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