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在村西头的老槐树下，井口用四块青石板拼着，缝隙里长满了青苔。林薇蹲在井边时，正赶上李桂香的男人张叔挑水，木桶刚提上来，水面就漂着层淡绿色的浮沫，桶底沉着几粒细沙。
“这水没法喝了。”张叔把水倒进旁边的土沟，咂着嘴叹气，“入夏后就这样，烧开了锅底一层垢，三丫她娘上周喝了，拉了三天肚子。”
林薇皱着眉，用树枝搅了搅井口的积水。记忆里这口井有几十年了，井壁是用石头垒的，年久失修，靠近水面的地方早裂了缝，下雨天雨水混着泥沙往里灌，不脏才怪。
“得修。”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清淤，补裂缝，最好再加个过滤层。”
身后传来脚步声，陆衍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军绿色的褂子被汗浸得发深。他顺着林薇的目光看向井口，眉头拧成个疙瘩：“我看过，井壁塌了块石头，得下去人清。”
“谁下去？”林薇问。下井清淤是苦差事，又黑又闷，还有塌方的风险。
“我去。”陆衍说得干脆，“我在部队学过简单的井下作业，比旁人懂点。”
林薇刚要应声，就听见槐树后传来阴阳怪气的笑：“衍小子真是孝顺，刚回来就想给全村人当牛做马？我看啊，是某些人想借着修井出风头吧！”
王翠花挎着个竹篮晃出来，篮子里装着半篮猪草，三角眼在林薇和陆衍之间来回瞟：“这老井是咱村的风水眼，动了要招灾的！去年东头老李家动了祖坟，他儿子就摔断了腿，你们想让全村人倒霉？”
这话戳中了村民的忌讳，旁边挑水的几个妇女都停了手，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二婶这话就不对了。”林薇往前一步，声音清亮，“风水眼要是真灵，咋会让井水变脏？三丫她娘拉肚子，难道也是风水显灵？”
“你！”王翠花被噎得说不出话，眼珠一转，又盯上了陆衍，“衍小子，你可别被这小贱人哄了！修井要多少工分？多少材料？最后要是弄砸了，还不是全队人分摊损失？”
“工分我来出。”陆衍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材料用队里仓库的边角料，不够我去公社买。要是修不好，我赔全队人三个月的口粮。”
这话够重，周围的人都吸了口凉气。三个月口粮，对谁家都是笔大数目。
王翠花也愣了，她没想到陆衍这么护着林薇，一时竟忘了接话。
“我看行！”张叔突然开口，把扁担往地上一戳，“衍小子说话算数！这井水再不清，早晚要出大事！我第一个报名帮忙！”
“我也来！”陆三叔从旁边的田埂上走过来，他刚在地里割麦子，手里还攥着镰刀，“我有力气，搬石头啥的没问题！”
有了这两人带头，其他村民也纷纷附和。李桂香跑回家拿来个粗瓷碗，舀了半碗井水递给林薇：“林丫头，你要是能把这水弄干净，婶子把家里那只下蛋鸡杀了给你补补！”
林薇看着那碗浑浊的水，心里一动。【叮！检测到宿主修井需求，触发主线任务：修复红星生产队老井。】【任务要求：10天内完成清淤、补漏、安装简易过滤装置。】【任务奖励：饮用水消毒片100片，细沙50斤，积分+50。】
系统来得正好。林薇笑了笑，把碗递回去：“鸡就不用杀了，等井水干净了，我用新井水给婶子煮鸡蛋吃。”
正说着，赵老栓拄着拐杖挪过来，蹲在井边抽了袋烟，烟锅子在鞋底磕了磕：“清淤容易，补裂缝难。那石头缝里的泥抠不干净，抹多少灰都粘不住。”
“我有法子。”林薇蹲下身，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示意图，“用铁丝把裂缝两边的石头捆紧，再用石灰混合黏土调成糊状，塞进去，保证结实。”
这是她前世在工地学的简易加固法，对付这种老井裂缝正合适。赵老栓眯着眼看了半天，山羊胡抖了抖，没再说反对的话，算是默认了。
王翠花看着没人理她，心里憋着火，往井边凑了凑，故意用脚踢了踢井沿的石头：“哼，说得轻巧！我看你们就是瞎折腾！等真出了事，有你们哭的时候！”
“二婶要是怕，就离远点。”陆衍挡在林薇身前，高大的身影把她护得严严实实，“别被石头砸到。”
他的语气平淡，眼神却带着股冷意，王翠花被看得心里发毛，嘟囔着“我才不稀罕看”，挎着篮子灰溜溜地走了，走前还故意踩了一脚林薇画的示意图，把地上的线条蹭得乱七八糟。
林薇看着她的背影，刚要说话，手里被塞了个东西——是块擦汗的粗布巾，带着陆衍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别跟她置气。”陆衍的声音放低了些，“下午我去队部找队长批材料，你在家画画图，看看过滤层咋弄。”
“一起去。”林薇把布巾递回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像有电流窜过。她赶紧移开目光，假装看井口，“我得跟队长说清楚过滤层的材料，不然他不知道要啥。”
陆衍没反对，只是耳根悄悄红了，转身往队部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林薇跟在后面，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心里突然觉得，这八零年代的夏天，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路过晒谷场时，小石头正蹲在麦秸堆上玩弹弓，看见他们，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薇姐，衍哥！我刚才看见二奶奶去大队部了，好像要找队长说你们坏话！”
“知道了。”林薇摸了摸小石头的头，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昨天陆衍给的，她没舍得吃），“这个给你，别说出去。”
小石头攥着糖，用力点头：“我不说！我帮你们盯着二奶奶！”
看着小石头跑远的背影，陆衍突然开口：“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薇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哪不一样？”
“以前你见了王翠花，话都不敢说。”陆衍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探究，“现在……”
“现在知道怕没用。”林薇打断他，语气坦然，“与其被她欺负，不如自己硬气点。再说了，有你在，我怕啥？”
这话半真半假，却让陆衍的脚步顿了顿。他转头看她，阳光透过槐树叶洒在她脸上，把她的睫毛染成了金色，眼神亮得像井口的光。他喉结滚了滚，没再说话，只是走得离她更近了些。
队部里，队长正拿着算盘算账，看见他们进来，直起身：“啥事？”
“修井。”陆衍言简意赅，把林薇的方案说了一遍。
队长听完，拍了拍大腿：“早该修了！材料你尽管去仓库拿，不够就去公社买，记队里账上！工分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发动全队人帮忙！”
他正说着，王翠花掀开门帘闯进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哭：“队长！你可得为我做主啊！陆衍和他媳妇要动咱村的风水眼，这是要遭天谴的啊！”
队长脸一沉：“王翠花！你瞎闹啥？井水脏得能当药喝了，不修等着出人命？再胡咧咧，扣你这个月工分！”
王翠花的哭声戛然而止，没想到队长这么护着他们，愣了半天，灰溜溜地走了。
林薇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转头时，正对上陆衍的目光，他眼里带着点笑意，像在说“你看，我就说没事”。
走出队部时，阳光正好，晒谷场的麦子泛着金浪。林薇突然想起件事：“陆衍，下井清淤得准备绳子、木桶，还有……蜡烛。”
“蜡烛？”陆衍不解。
“测氧气。”林薇解释，“井里闷，蜡烛要是灭了，就不能下去，容易窒息。”
陆衍的眼神亮了亮，点了点头：“我下午就去准备。”
两人并肩往家走，田埂上的风吹过，带着麦香和泥土的气息。林薇看着远处老槐树下的井口，突然觉得，这口井不仅是要修的工程，更是她在这个陌生时代，站稳脚跟的第一步。
而身边这个沉默的男人，好像也没那么难相处。
至少，他愿意相信她的“法子”，愿意为她挡掉那些明枪暗箭。
这就够了。
林薇的嘴角，悄悄勾起一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