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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宁宫内,烛火通明。

孙太后惬意地靠在软榻上,魏德妃恭谨地坐在下首,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此事你办得不错。”

孙太后慢悠悠地开口,语气中带着赞许,

“一石二鸟。既除了周景兰这个碍眼的,又让皇后伤了身子。”

“此次正好敲打了皇帝,让他知道,这后宫,还不是他能为所欲为的地方。”

魏德妃连忙躬身:“都是太后娘娘运筹帷幄,臣妾不过是依计行事。说来也是凑巧,臣妾族人在昌平州府任职,前几日恰好查到一桩旧案,那周能在乡下与人争水斗殴,失手打死了人!这等命案,本是要判斩监候的。

臣妾的人找到他,告诉他,只要他按我们说的做,指认周景兰传递药材,便可保他性命无忧,甚至还能得些钱财。他那个蠢货,为了活命,自然什么都肯答应。”

侍立一旁的韩桂兰闻言,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鄙夷:

“真是蠢钝如猪!这等贪生怕死、卖女求荣的货色,也不知是怎么生出周景兰那般有心机的女儿来的。”

孙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周能愚蠢,正好为我们所用。只是皇帝今日的反应,倒是让哀家有些意外。

他竟还存着几分旧情,只是将周氏禁足在长春宫。这怎么行?”

魏德妃脸上得意的笑容微微一僵,试探着问:

“太后的意思是……”

孙太后坐直了身子,语气斩钉截铁:

“长春宫仍是妃嫔宫苑,守卫再严,难保没有疏漏,皇帝若一时心软去看她,或是让她找到机会传递消息,都是麻烦。

必须将她挪出长春宫,打发到真正的冷宫去!那里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只有到了那里,我们才好彻底了结此事!”

魏德妃眼中凶光一闪,立刻领会:

“臣妾明白!定会再寻时机,务必让陛下下旨,将周氏打入冷宫!”

幽暗的烛光下,一场针对周景兰的、更恶毒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

而长春宫内那个被困住的女子,尚不知自己已然成了他人砧板上的鱼肉,命运悬于一线。

魏德妃与其党羽并未给周景兰喘息之机。

不过两日,尚宫局、尚膳局乃至宫正司内部,接连有人证跳出,或指认曾见长春宫宫人鬼祟传递物品,查出记录中某些不起眼的疏漏恰好能与周能的供词对上。

种种证据被精心编织,层层递到朱祁镇面前,形成了一张看似密不透风的罗网。

朝堂之上,亦有魏家、王家一系的官员,借着麓川军功,隐隐施压,言及后宫不宁,恐影响前朝安稳。

面对这众口铄金与铁证如山,朱祁镇纵使心中仍有疑虑,那份对周景兰的维护也在现实压力与帝王权衡中逐渐消磨。

他无法再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和背后的势力。

最终,一道冰冷的旨意下达:

周贵嫔周氏,涉嫌谋害皇嗣,证据确凿,即日起降为宫人,迁居北三所冷宫,非诏不得出。

长春宫的宫门再次打开,进来的却不是圣驾,而是捧着旨意的蒋冕和一群面无表情的内侍。

“周宫人,接旨吧。”

蒋冕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周景兰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刻,她平静地跪下听旨,脸上无悲无喜。

起身后,她甚至没有多看那富丽的长春宫一眼,只对唐云燕和如意道:

“收拾一下,我们走。”

她换上了一身半旧的青色宫装,褪去了所有钗环,素面朝天,却依旧脊背挺直,不卑不亢地走向宫门。

在即将踏出宫门时,一直低头垂手的钱能趁着蒋冕不注意,极快地凑近一步,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急促说道:

“娘娘保重!万岁爷……万岁爷是信您的!”

他眼中带着一丝焦急与无奈。

周景兰脚步未停,只是眼波微动,看了钱能一眼,那眼神平静却深不见底,仿佛在说:

“若能相助,尽力即可。”

蒋冕锐利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钱能吓得一缩脖子,赶紧退后,不敢再言。

北三所,真正的冷宫。这里残破、阴冷,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与前日的长春宫判若云泥。

看着布满蛛网的梁柱和坑洼的地面,周景兰终于轻轻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这冰冷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与自嘲:

“云燕,如意,是我连累你们了。跟着我,到头来竟是来到这种地方……是我没用。”

“娘娘!”唐云燕和如意立刻跪下,泪如雨下,“我们们不怕!只要跟着娘娘,去哪里都不怕!”

万玉贞得知周景兰被打入冷宫的消息时,惊得几乎打翻了手中的茶盏。

她不敢相信,那些所谓的证据竟能如此轻易地扳倒一位贵嫔!

她立刻找到钱能打听内情。

钱能屏退左右,跺脚低声道:

“万姐姐,这分明是构陷!万岁爷心里跟明镜似的!可如今尚宫局、尚膳局甚至宫正司都有人跳出来指证,众口一词!万岁爷就算不信,也架不住这‘铁证如山’和背后的压力啊!他也很为难!”

万玉贞心急如焚,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周景兰蒙冤死去。

她想到了吴太妃,急忙前去求助。

吴太妃听完她的诉说,长长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无奈:

“玉贞,你的心思我明白。可自从赵尚宫被孙太后寻由头逐出宫后,这六局一司里,还能剩下几个是我们的人?早已被清理得七七八八了。孙太后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如今想要扳动,难啊!”

“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万玉贞不甘心,

“六局一司上下那么多女官,总不会所有人都甘心依附孙太后,总会有心存正义、或对现状不满之人!”

她辞别吴太妃,开始暗中行动。

她利用自己司籍的身份和多年积攒的人脉,悄悄联络六局一司中那些受过赵尚宫恩惠、或对现任掌事不满的中下层女官。

她找到了曾受过周景兰间接帮助、或单纯敬佩其为人、又或早已对魏德妃一党跋扈不满的几人,其中以尚服局一位因不肯同流合污而被排挤的司衣,郑司衣最为坚定。

万玉贞与郑司衣等人秘密商议,联名写了一份陈情状,细数其中不合逻辑之处,为周景兰鸣冤。

她们不敢直接指控太后,只将矛头指向了办事人员疏漏及可能存在的构陷。

这份联名状,由钱能冒着风险,寻机想递到朱祁镇面前。

然而,朱祁镇只是瞥了一眼那厚厚的状纸,便烦躁地挥手推开,斥道:

“拿开!”

他此刻正为前朝后宫的压力所扰,不愿再看这些麻烦。

钱能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对万玉贞无奈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