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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归途余烬,星海低语

“平衡之扉”的光芒在身后逐渐缩成一个微不可察的光点,最终彻底消失在“追光者”号那布满裂纹的观察窗外。飞船如同一片在宇宙寒风中飘零的枯叶,拖着几不可见的尾迹,缓缓没入前方那片熟悉的、无垠的、冰冷死寂的星空。归途,开始了。这是一条没有明确坐标、没有跃迁引擎、没有充足补给、甚至没有多少希望的路。

“追光者”号内部,死寂压过了系统的低鸣。贺骁独臂搭在勉强恢复部分功能的辅助驾驶杆上,虎目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前方一片虚无的黑暗。导航系统早已失灵,所谓的“航线”,不过是依靠乔野从“碑文”残响那里得到的、破碎的星图碎片,以及他那被“主宰”意志和无数信息流摧残过、勉强还能工作的方向感,所勾勒出的模糊方向。燃料储备几近枯竭,仅靠那两块从“源点遗迹”外围晶簇中抢救出来的、能量驳杂的“始源结晶”残片,以及飞船残骸自身吸收的、来自“平衡之扉”微弱的辐射能量,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维生和基础推进。速度慢得令人绝望,如同在泥沼中爬行。每一秒的消耗,都在将他们推向更深的绝境。

但这并非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几乎要将人逼疯的空虚与沉默。主控室曾经充满了战术讨论、技术分析、偶尔的粗口和压抑的喘息。现在,只剩下三个人粗重而克制的呼吸声,以及飞船结构在应力下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队长不在了。那个总能在绝境中点燃希望、在黑暗中指出方向、用沉默的肩膀扛起所有压力的人,不在了。他化作了一团光,一座桥,一个法则,却再也不会在通讯频道里发出冷静的指令,再也不会在关键时刻挡在他们身前。

贺骁的独臂用力握着驾驶杆,指节发白,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金属捏碎。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林序最后平静的眼神,不去想那团旋转的光球。他将所有的悲痛、愤怒、不甘,都压缩成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投射在眼前那片空洞的星空上。寻找参照物,微调航向,计算所剩无几的能量分配,警惕任何一丝可能的空间涟漪或能量异常。他用行动填满每一秒,不敢有丝毫停歇,因为一旦停下,那灭顶的黑暗就会将他吞噬。他不再说话,除非必要,所有交流都变成了最简短的手势和眼神。但他眼角余光,总会不受控制地瞟向沈寂曾经站立、现在空无一人的狙击位,心脏便如同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乔野蜷缩在他的控制台前,仿佛要将自己嵌进那冰冷的金属里。他的眼镜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碎裂,此刻只能眯着眼,双手以一种机械般的、近乎痉挛的频率,在布满裂纹的虚拟键盘上敲击着。他不再尝试分析那些早已过载烧毁的探测器传回的乱码,而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一件事上——记录。利用飞船残存的黑匣子和个人终端微不足道的存储空间,他以一种近乎偏执的细致,记录下“源点遗迹”内发生的一切。从进入晶簇坟场,到遭遇“观察者”,再到林序融合钥匙、开启“源点之门”、最终兵解化桥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次能量波动读数(尽管大部分是估算和回忆),每一句对话,每一个表情。他强迫自己回忆,强迫自己描述,用冰冷的数据和逻辑,为那段无法承受的记忆筑起一道脆弱的堤坝。仿佛只要将这一切记录下来,队长就没有白白牺牲,他们的旅程就没有被宇宙的尘埃彻底掩埋。但颤抖的指尖、苍白如纸的脸色,以及偶尔无法抑制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都出卖了他内心的崩塌。他在用技术官的理性,对抗着灵魂深处那巨大的空洞。

沈寂的位置空着。他不在主控室。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最靠近飞船外壳的一个破损的观测舱内。那里没有座椅,只有冰冷的甲板和破损的观察窗。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黑暗中,背靠着舱壁,灰黑色的眼眸透过观察窗,望着外面永恒的星空,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失去生命的雕塑。“寂灭之吻”横放在膝上,枪身冰冷,一如他此刻的气息。但与以往那种蓄势待发的冰冷不同,此刻的沈寂,散发出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万物归寂般的死寂。眉心的漩涡印记黯淡无光,仿佛也随着林序的离去而失去了旋转的动力。他封闭了几乎所有的情感出口,将所有的痛苦、迷茫、以及那份未曾宣之于口的、近乎信仰般的信赖与追随所带来的崩塌感,全部冰封在内心深处。只有偶尔,当他看到舷窗外某个星座的排列,与记忆中某次并肩作战时的星空依稀相似时,那灰黑色的眼眸深处,才会闪过一丝极快、极深的、破碎的光芒,随即又归于更深的冰冷与虚无。他在用狙击手最擅长的方式“潜伏”——潜伏在绝望里,与自己的影子为伴。

时间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以标准时、以天、以毫无意义的数字计量。飞船在虚空中飘荡,穿过一片片荒芜的星域,偶尔能探测到微弱的电磁信号或引力异常,但都迅速被他们避开——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哪怕是最低级的太空海盗或游荡的混沌兽,也足以将他们彻底埋葬。

直到第七天。

“左舷三点钟方向,距离……无法精确测算,约零点三光年外,检测到微弱的、有规律的引力透镜效应波动。”乔野嘶哑的声音打破了长达数日的死寂,如同生锈的齿轮转动。他盯着屏幕上那微弱到几乎被背景噪音淹没的信号,眼睛布满血丝,“模式……不像自然现象。有……有微弱的能量特征残留,很古老,很……稳定。像是……某种大型人造结构长期运行产生的时空翘曲余波。”

贺骁猛地从驾驶座上直起身,独臂因为用力过猛而传来一阵刺痛,但他毫不在意,赤红的眼睛死死盯向乔野指示的方向。尽管舷窗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仿佛能穿透那无尽的黑暗。“能识别吗?是‘守夜人’的遗迹?还是灰塔的据点?或者……别的什么鬼东西?”

“数据库损毁严重,无法匹配。能量特征很……干净,没有‘主宰’的污染感,也不像灰塔那种混乱邪恶的风格。更接近……‘守夜人’或者更古老文明的技术。但信号太弱,太模糊了。”乔野揉了揉刺痛的眼睛,试图从残缺的记忆库中搜寻线索,“根据‘碑文’前辈给的星图碎片……那片区域,应该是一片未被标注的、被称为‘遗忘回廊’的废墟带边缘。传说那里是上古某个失落文明的边境哨所集群,在‘葬星’早期的战争中就化为了尘埃。”

“哨所集群?”贺骁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废墟意味着未知的危险,但也可能意味着……补给,或者信息。“有生命迹象吗?防御系统反应?”

“没有检测到主动扫描或能量护盾反应。引力透镜效应非常微弱且恒定,像是……某种沉寂的巨型结构自身的质量效应,或者……长期低速运行产生的时空拖曳。”乔野敲击着键盘,试图从噪音中提取更多信息,“等等……信号有极其微弱的调制……不是常规通讯编码,更像是……能量流动的节律?很慢,很稳定,像……心跳?”

心跳?贺骁和一直沉默的沈寂(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主控室门口)心中都是一动。在经历了“源点遗迹”那些匪夷所思的存在后,他们对“人造结构有心跳”这种事,已不再像以前那样感到荒谬。

“过去看看。”贺骁做出了决定,声音干涩却坚定,“我们的能量撑不到‘家园’,必须赌一把。如果是无主的废墟,也许能找到零件、能源,甚至……星图。如果是陷阱……”他顿了顿,独臂握紧了腰间的能量手枪,“那就打光最后一颗子弹。”

没有异议。沈寂默默走回他的狙击位,开始检查“寂灭之吻”的剩余能量和弹道计算模块,尽管目标还在零点三光年外。乔野则开始全力分析那微弱的信号,尝试建立更精确的相对方位模型,并规划最省能量的接近航线。

“追光者”号残骸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在贺骁小心的操控下,向着那片未知的引力异常区域,开始了缓慢而艰难的转向。每一次微弱的姿态调整,都消耗着宝贵的能量,也牵动着三人紧绷的神经。

希望如同风中的烛火,微弱而飘摇。前方是废墟,是陷阱,还是转机?无人知晓。但他们必须前行,因为停下,即是死亡。队长的牺牲,战友的托付,肩上的责任,以及心底那不肯熄灭的、微弱的、名为“回家”的念想,驱使他们在这绝望的归途上,继续挣扎着,爬行着。

而在他们无法感知的维度,那枚深藏在林序(或者说,那团光球)体内的、属于“方舟”文明最终遗产的“源点之钥”碎片,在飞船转向、朝着“遗忘回廊”那片古老遗迹靠近的瞬间,似乎……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仿佛沉睡了万古的脉搏,被某种同源的、遥远的“心跳”……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