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点遗迹”外围,那片由巨大能量琥珀晶簇构成的、漂浮于混沌风暴中的“孤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追光者”号残骸如同受伤的巨兽,半嵌在最大的一块晶簇表面,船体不时传来金属冷却的细微噼啪声,与外界的能量狂潮仅一“壁”之隔。晶簇散发的柔和光芒,形成了一道相对稳定的屏障,将毁灭性的能量风暴和那无孔不入的疯狂低语阻挡在外,但也将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安宁”笼罩了这片区域。
船舱内,劫后余生的压抑喘息声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系统之间的微弱嗡鸣和医疗设备规律的滴答声。贺骁瘫在驾驶座上,独臂无力垂落,虎目紧闭,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的隐痛,额头上满是冷汗。乔野双手颤抖地敲击着虚拟键盘,试图从近乎崩溃的传感器和数据库中榨取一丝有用的信息,脸色苍白如纸。沈寂依旧静立如雕塑,但灰黑色眼眸中寂灭旋涡的旋转速度减缓了许多,仿佛在消化吸收刚才对抗“存在抹除”冲击时获得的某种感悟,周身那股极致的“静”与这片区域的“死寂”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和谐。
林序背靠冰冷的舱壁,缓缓滑坐在地。他脸色苍白,眉心混沌心核的光芒黯淡,强行引导飞船进行法则层面“滑流”以及抵御低语风暴,几乎榨干了他刚刚稳固的本源。七窍渗出的淡金色血痕已经干涸,但经脉中传来的、如同被亿万根细针穿刺的剧痛,以及灵魂层面被庞杂信息冲刷后的虚弱感,却无比清晰。他闭上眼,意识沉入心核深处,那枚新融入的“源点之钥”碎片散发着温和的乳白色光晕,如同定海神针,缓缓抚平着力量的躁动,但也带来了一丝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悸动,隐隐指向晶簇岛屿的深处。
“外部环境暂时稳定……能量风暴强度周期波动,晶簇力场有效阻隔率92%以上。”乔野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难以置信的庆幸,“但……我们好像被困住了。晶簇力场如同一个单向屏障,外面的风暴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常规引擎无法挣脱这种程度的时空粘滞力。”
“妈的,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贺骁骂了一句,挣扎着坐直身体,独臂狠狠砸在控制台上,“这鬼地方到底是什么?这些晶簇……不像自然形成的。”
林序缓缓睁开眼,金灰色的眼眸扫过舷窗外那些巨大的、内部仿佛冻结着模糊光影的琥珀状晶体。“它们……是‘记忆’。”他轻声说道,带着一丝明悟,“是‘源点’能量在特定条件下,将某个历史瞬间、某种强烈的情感碎片、乃至……某些存在的‘回响’,强行固化形成的……‘信息琥珀’。”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当他的目光聚焦在一块离飞船最近的、内部封存着一场剧烈星辰爆炸景象的晶簇时,一段破碎、充满绝望与不甘的意念碎片,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直接荡入了他的意识:
“……防线崩溃了……‘终末记录者’的舰队突破了‘寂静帷幕’……卡兰德尔将军启动了‘归星协议’……愿文明之火……永不熄灭……”
一段陌生的记忆,一个湮灭文明最后时刻的悲鸣。
林序身躯微震,强行切断了这不由自主的“连接”。这些晶簇,是危险的“信息载体”,随意接触,很可能被其中蕴含的庞大而混乱的情感与记忆洪流冲垮意识。
“看那里!”乔野突然指向另一块晶簇,声音带着惊悸。那块晶簇内部,封存着的并非星空景象,而是一团不断蠕动、变幻形状的、散发着浓郁“归墟”气息的黑暗阴影!阴影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非人的面孔在无声咆哮!正是之前攻击他们的那种低语实体!
“这些晶簇……不仅封存了‘守望’方的记忆……也封存了‘主宰’污染留下的……‘恶念’!”贺骁倒吸一口凉气,“这地方根本就是个……精神污染垃圾场!”
“或许……不仅仅是封存。”沈寂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灰黑色的眼眸凝视着那块封印着黑暗的晶簇,“更像是一种……囚笼。将这些危险的‘回响’禁锢于此,防止它们回归‘源点’,加剧‘主宰’的力量。”
林序心中一动,沈寂的猜测与他的感知不谋而合。这片晶簇区域,并非简单的安全区,更像是一座建立在“源点”裂隙边缘的、用于隔离危险“信息残渣”的……净化监狱或缓冲带?那么,建立它的,是谁?是上古的“守望者”?还是……其他存在?
就在这时,他心核深处那枚钥匙碎片的悸动突然变得强烈起来,不再是模糊的指引,而是清晰地指向岛屿中心方向——那里,有一块体积远超其他、通体呈现深邃暗金色、内部光影流转更加复杂玄奥的巨型晶簇!碎片传递来的信息显示,那里……可能封存着与“钥匙”本身、与“源点”本质相关的……关键信息!甚至可能……是另一块碎片的线索!
但与此同时,一股强烈至极的危机感也如同冰水浇头,从那块暗金晶簇方向传来!仿佛那里沉睡着某种极其恐怖的存在,一旦惊扰,将引发毁灭性的后果。
去,还是不去?
资源匮乏,飞船受损,人员重伤。留在此地,看似安全,实则是坐以待毙,晶簇力场不知能维持多久,外面的低语实体也在虎视眈眈。前往中心,机遇与死亡并存。
“钥匙碎片的感应……在中心。”林序没有隐瞒,将情况告知同伴,目光扫过贺骁与乔野,“风险极大。”
贺骁咧嘴,露出一个带着血丝的、凶狠的笑容:“妈的,来都来了!蹲在这鬼地方等死吗?队长,你说怎么干,老子就怎么干!”
乔野推了推眼镜,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专注:“我需要时间分析晶簇力场的能量结构,或许能找到薄弱点,或者……利用它们。至少,要搞清楚怎么进去,以及……万一不行,怎么逃出来。”
沈寂没有说话,只是将“寂灭之吻”狙击枪的保险轻轻打开,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
看着同伴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决绝火焰,林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重重点头:“好!乔野,全力分析力场结构,寻找进入方法和退路。贺骁,抓紧时间恢复,检查武器。沈寂,警戒外围,尤其是那些封印着‘恶念’的晶簇。我尝试与钥匙碎片深度共鸣,获取更多信息。”
命令下达,残破的飞船内再次充满了紧张的忙碌气氛。希望渺茫,危机四伏,但他们没有退路。这片诡异的晶簇岛屿,既是囚笼,也可能是指引他们通往最终答案的……唯一路径。
而就在林序准备沉入心神,与钥匙碎片深度沟通时,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块封印着某个上古守夜人战士绝望脸庞的晶簇表面,他的倒影中,那双金灰色的眼眸深处,极快地闪过了一丝与晶簇内部那“恶念”阴影同源的、冰冷的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