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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信用卡推销员的爬升

那会儿,杭州的庆春路是真热闹,三瑞大厦那玻璃墙,能把刚爬起来的太阳光搅和得跟碎玻璃碴子似的,晃人眼。我站在大门前,手里那公文包攥得死紧。电梯门锃亮,照出我这人来:一身赞新的银行西装,肩膀上还沾着定海新村出租房的墙灰,痕迹留在那儿,像块刚结痂的伤疤,新鲜热乎。

推开培训教室门,白板上还趴着“客户生命周期管理”几个字,没擦干净。主讲老师梁峰,唾沫星子横飞,手指头在黑板上戳得咚咚响:“小子们!记住喽!你们兜里揣着的,不是信用卡!你推销的是中产生活的门票!是通往好日子的阶梯!”这话听着跟打了鸡血似的。我下意识摸了摸裤兜,里面那个硬邦邦的东西硌着大腿——出租房的钥匙扣,它天天硌着我,提醒我,这仨月试用期,比城中村的吵闹还熬人!一点不能松懈,松劲儿就前功尽弃。

庆春路过街天桥,饭点上人挤人,读大学的时候我在桥底下推销衣服,现在我在桥上推销信用卡,我那些大学的朋友,同学,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散落在天南海北了。

我瞅见一个穿巴宝莉风衣、戴着古驰墨镜的女人,瞧着像个目标客户。赶紧举着宣传册子就迎上去了。刚把开场白憋出来,她那墨镜片儿后面扫过来的眼神儿,冰凉,就跟上个月我在文三路找工作,那个贼眉鼠眼的烈火奶奶似的。我心一下就慌了。她张嘴问我:“年费多少?”这问题照说培训都说过啊,可我脑子里轰的一声,手忙脚乱去翻资料夹。好家伙,包带子挂住旁边架子了,“哗啦”一声,一整排花花绿绿的信用卡样卡,跟下雪片子似的,洒了一地!我蹲下去捡,别提多狼狈了,一抬眼,对面便利店的小哥,捂着嘴在那儿乐呢,那笑模样,比我出租房钥匙扣的边角还硌人!

心气儿瞬间掉到谷底,雨就下了起来,那天浇得跟落汤鸡似的,实在没辙了,一头扎进个商场躲雨。正喘气儿呢,看见自动扶梯边上有个女的,拎着爱马仕的包,正脸红脖子粗地训个店员,架势挺大。她手上那块卡地亚蓝气球手表,我眯眼仔细瞅了瞅,表蒙子上有细小的划痕。我心里一激灵,这不跟培训时讲的识别客户痛点对上了吗?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我掏出张纸巾递过去,“姐,您这表,该保养了吧?”趁着抹脸的功夫,赶紧顺带一句,“我们银行有联名卡,送专业腕表保养…”嘿!您猜怎么着?她还真在申请表上签了名!那感觉,就像在大海里扑腾,忽然抓住块木头板子,命捡回来了。这一单开了窍,后面的门道儿就摸索开了。人啊,在最低谷的时候,往往能看到最真实的出路,瞅准了递把梯子上去,事儿就容易多了。

深更半夜的出租屋,就一盏小台灯亮着。桌子上铺着我的业绩表,二十张刚核准通过的申请表,惨白月光顺着防盗窗的铁栏杆钻进来,在表上印下一道道杠杠,看着真像牢笼的影子。我这信用卡菜鸟,愣是镇住了这笔“横财”。

第二天开晨会,梁峰“嘭”地一声,把星巴克砸在会议桌上,满屋子人都一激灵。“都看看!小汪!昨天,一个人,干了八单!”那咖啡沫子在杯口炸裂的声音,比领导讲话动静还大。散了会,办公室那个广西小兄弟周永兵凑过来,眼珠子亮得跟灯泡似的:“老汪,快教教我!你咋看出来人家戴的表要保养了?”这问题问得实在,生存技能嘛。

日子说快也快。转眼庆春路上都飘桂花香了。财务室的工资条递到我手上,瞅着上面“.5”这数字,手指头按在计算器上直哆嗦。年初在余杭工地实习那会儿,一个月才500块!这个数顶得上当初二十多个!可这钱数躺在纸条上,轻飘飘的,倒像个中奖的彩票,生怕一股风就刮跑了。咱穷人乍富,心里头没根,不踏实。“小汪!晚上庆功宴!跑不了你!”顶头上司“啪叽”把那块“最佳新人”的奖牌拍在我桌子上,衬衣里那根金链子跟着晃悠,金光闪闪的。这金光一下勾起我上个月在银泰的经历,碰上一温州老板,也是这么豪气,“刷啦”就签了白金卡。这钱啊,挣得有时候自己都晕乎。

在银行的走廊撞见忆凡了。这小子,端着杯星巴克,斜靠在光亮的玻璃幕墙边上。西装革履的派头,跟仨月前在定海新村的犄角旮旯里踅摸便宜出租房的愣小子,完全不是一个人了。“嘿,知道哥们儿为啥跳槽去做七匹狼不?”他一边转着尾戒,一边指点江山,“服装那头的客户,穿的可都是真皮!不像咱哥几个,天天跟人造革的信用卡客户打交道。”他话音刚落,窗外钱塘江上“呜——”的一声,货轮汽笛拉得老长,穿透雨幕,猛地让我想起当年在乔司服装厂门口,被保安吹着哨子赶出来的狼狈样儿。环境一变,人变得真快。

真叫我事业拐了个大弯的,是九月里热得喘不上气的一个下午。在黄龙商务中心那栋高级写字楼里,我刚咽下第17次闭门羹,手里的宣传册都叫汗浸软了。正要打退堂鼓,电梯门快关上的那零点几秒,我瞥见里头前台堆的快递箱子上,印着那个着名的橙色标志——阿里巴巴!脑子里“叮”一下亮了,跟开窍了似的,想起电视里马云那句响当当的“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好,就赌一把!我硬是挤回电梯,堆出职业笑脸,对那位瞧着派头挺大的财务总监说:“老板,您这一大堆办公用品采购,要是能刷卡结账,就刷我们这卡,能攒三倍积分!”我指着册子上合作商户那一长串名单,心想,这名单不就是筹码嘛!那总监扶了扶金丝眼镜,表情有点玩味。他身后文件柜,高头大本的《企业会计准则》旁边,居然还放着《赌神》的光盘!我心说有戏!等他把二十张团办申请表唰唰签完,中央空调的冷风吹得我脑瓜子格外清醒——原来谈生意,有时候就跟斗地主似的,得瞅准时机,亮出对方刚好缺的那张牌!这一单成得特别值当,让我明白了一个硬道理:推销这东西,你得先给人家真真切切的好处,掏心窝子的价值,而不是傻不愣登只卖那张塑料片子。

阵地换到了庆春路联华超市门口摆摊。这回我学了乖,胸前挂个小小的数码相机,镜头盖子上面留了道印儿,那就是上周在银泰商场,让保安大哥“照顾”了一下留下的印记。旁边戳着“办卡送旅行箱”的大牌子。一对老夫妻,大妈穿着油光水亮的貂皮大衣,正数落老伴儿:“阿拉跟你讲,女儿在澳洲就要用这种带Visa标志的卡,方便得很!”她说话那会儿,脖子上挂的那个绿油油的翡翠坠子直晃悠,晃得我眼有点花。突然一下子,就想起我妈了,她那口樟木箱子最底下,压着一只我几个月前刚拿到工资时买的银镯子——那份量,那份心意,都一样沉甸甸。

说起来,刚干这行第一个月,那可真是狼狈。任务没完成,光秃秃就发下来七百块钱基本工资。可揣着这七张票子往城中村的公交站走,心里那个滋味儿,嘿,别提了。外头雨点子“噼里啪啦”砸在公交车窗户上,我怀里紧紧抱着个旧帆布包,里头是特意给奶奶买的核桃酥,还有爷爷的一瓶好酒,生怕给挤碎了。七百块钱在裤兜里,好像有点烫,但更多的是沉甸甸——这可是哥们儿人生头一回,拿到正经上班赚的、属于自己的钱!而且家里的债务都已经还光了。

推开老家嘎吱作响的木门,奶奶正坐在八仙桌边儿,眯着眼纳鞋底呢。她抬头,眼神儿本来有点浑浊,可看到我进门,突然就亮了:“哎哟,小闲回来了!”声音里透着欢喜。话音没落,爷爷已经摇着那把大蒲扇过来给我扇风,他身上的老蓝布褂子,还是那熟悉的樟木箱子味儿。

“奶奶,爷爷,发工资了!”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汗水的混合物,帆布包里的瓶子晃荡着响。奶奶手里的活计停了,那双老手悬在那儿,都是褐色的老年斑,指节突起得像老树根。忽然想起小时候,冬天里,她就是用这双手,在村口结了冰的河埠头给我洗校服。

“这……这是徐记的核桃酥啊!”奶奶小心翼翼拆着纸包,手有点抖。她哪能知道,我小时候调皮,十二岁那年下大暴雨,我偷偷撬开家里那个老五斗柜,把里头藏着的半块酥糖给摸出来吃了。现在看着她把掉下来的碎渣儿捏进嘴里,瘪着嘴慢慢地嚅动,问我:“贵得很吧?”这一问,我喉咙像被啥东西堵住了似的,想起自己刚培训那阵子,一天到晚只能啃冷馒头垫肚子的光景。

爷爷呢,捧着那瓶酒,对着标签眯眼瞅半天,像是要把字儿一个个扣下来。突然,他像是想起了啥宝贝,转身就钻进里屋。就听见木头柜门“嘎吱”“咣当”一阵响,再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掉了漆的旧搪瓷缸子。嘿,可不是当年那个吗!这新酒瓶跟老搪瓷缸子轻轻碰在一块儿,那声音清亮得叫人心颤。窗外的雨不知啥时候停了,月亮的光静静漫过天井的青苔石板。奶奶则把刚缝好的厚羊毛袜往我那双湿漉漉的脚上套,嘴里还叨叨:“夜里寒气重,脚底不能着凉……”

巷子口那棵大桂花树“沙沙”地响。二十年前刮台风,村口积了老深的水,就是爷爷把我背在背上,趟着齐腰深的水把我送回的家。这钱,这七百块,买完这点东西,帆布包是空了。可看着眼前这灯光下爷爷、奶奶和自己被拉得老长的影子,心里头那份沉甸甸的牵挂劲儿,忽然就化开了,比刚开瓶的酒还浓烈。人这辈子挣多少钱算多?可有些牵挂,从你落生那一天起,就刻在骨头缝里了,比啥都管用,都踏实。

忆凡辞职那天,雨不大,但特别冷,黏在人身上难受。他把那本厚厚的七匹狼样品册往我怀里一拍,羊皮的封面带着他身上的热气儿。“知道哥们儿为啥铁了心去闯男装不?”他指着窗户外面雨雾里模模糊糊的保俶塔影子,“男人嘛,总得给自己弄件像样的‘战袍’。兄弟我先走了!”出租车的红尾灯很快就隐没在庆春路的车流里。后来,我的诺基亚收到他发来的彩信。照片里,这小子站在人家服装厂流水线前头,脸上那股子劲儿挺冲,背后是堆成山的西服包装盒。

我望着窗外钱塘江边冒出来的新大楼,玻璃墙上的雨水流下来,一道一道的,活像是信用卡背面那防伪的磁条条纹。你说多有意思!人生的路,有时候走得歪七扭八,可回头看看,每一步踩的坑,都可能给你垫过脚。

第二天开早会,主管梁峰把那带照片的工牌,“啪”一下拍我胸脯上:“小汪!恭喜转正成为信用卡销售经理!”牌子那透明塑料片底下,照片里的我,还带着点儿刚出校门在人才市场挤得昏头涨脑的青涩。这前后也就几个月,人变了不少。经过茶水间,听见新来的小子正紧张兮兮地背推销话术,那声儿有点抖:“我们信用卡的优惠活动非常丰富…”唉,这结结巴巴的调调,听着熟啊,恍恍惚惚,好像时光倒流回了自己那会儿。角色转变就在这一瞬间,新人来,旧人变前辈。

后面几个月,跟着王婷在银行摸爬滚打,那更是见识了职场的厉害。她这人,精明干练,是我真正的职业领路人。那天刚冲进电梯,她刚擦完她那锃亮的工牌,胸前的“深发展”仨字在电梯灯底下反光,冷飕飕的亮。就那一亮,猛地让我想起那天跟团队在华丰停车场搞夜间推广,车灯扫过生满铁锈的集装箱,也是这种冷光!“汪小闲,你那伞,滴滴答答的,收收好。”她瞥了眼我滴水的西装,手没停,直接从爱马仕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过来,“001集团那老总信佛,明天见面记得提咱们跟灵隐寺的联名卡,灵验。”电梯那镜子反光照出她鬓角,一丝不乱。这晚为了搞定公交总公司华丰停车场的单子,顶着大雨跑来拜访这里的老总,王婷教了我很多,她就是我金融界的瑶瑶姐。

真要说到开眼界,见识什么叫商业世界的残酷,得提那个大冬天的下沙工业园。王婷裹着一身厚厚的大衣,站在一堆高耸的集装箱夹缝里,冷风裹着柴油味儿直往嗓子眼儿里灌。她掏出一激光笔,红点在雾霾里划拉出一片扇子形状的亮光,指着远处油罐车对我说:“瞅见没?那些大罐车!司机,长途跋涉的,加油对他们来说就是命根子!咱们加油优惠这张牌,打出去才叫对症下药!”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谈生意,你得站到客户的角度想,摸准他们的命脉,痛点在哪,痒点在哪,摸准了,才能谈成。冬天的风吹透西装,但脑子被那清晰的思路点得贼明白。

有一回部门庆功,茅台瓶子在桌子中间转得滴溜溜圆。王婷喝着喝着,忽然用指甲盖“当当当”敲酒杯,把大伙儿都敲安静了。“哎,知道当初为啥挑你小子进我这组不?”她冲我点点下巴,指着我西装第三颗纽扣,“就那次,你在楼道里偷偷摸摸缝东西那劲儿!扣子缝得七扭八歪,跟咱们钱塘江的大堤似的,看着就悬乎!”全桌人哄堂大笑,我也跟着乐。可手却下意识地摸了摸西装内袋——那地方缝着个护身符,是我妈一针一线绣的。粗糙的针脚隔着布料硌着皮肤,那温暖劲儿一下子就把心填满了。原来再强的人,也认这份儿扎实肯干的劲儿。

在深发展,每天准点在三瑞大厦909室开晨会雷打不动。王婷捏着马克笔在白板前面讲业务、画曲线,她讲着讲着,笔头突然在曲线图上一点:“瞧这儿!这直挺挺往上蹿的地儿!就是汪建国!为了拿下文三路公交一公司那二百多张团体卡,两天两夜没合眼!”我看着投影仪光束里上下浮动的小灰尘粒子,精神有点恍惚,感觉又回到了当年在庆春路夜市熬夜摆摊的晚上。真正的成长往往是熬出来的,光鲜背后的狼狈,自己心里最清楚。

真正让我感觉脱胎换骨的,是跟台商在拱墅区那家电子厂掰手腕那次。那老板跷着二郎腿,操着浓重的闽南口音,带着点轻蔑地甩出来一句:“大陆的信用卡?呵呵…”这笑声,听着就不对味儿。眼看要黄。没想到王婷突然脸一变,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就接上话了:“mr. Lin, our approach is straightforward: we first deliver value, then we earn trust. (林先生,我们方式很直接:我们首先提供价值,然后获得信任。)”谈判桌上,她脖子上那串珍珠项链正好折射着灯光,五彩斑斓的。当台商最终在那份合作协议上签下名字时,我偷偷往窗外看——工厂区的路灯正好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像极了在昏暗中终于点亮的希望。那光晕层层叠叠,竟跟信用卡那炫目的防伪镭射纹路挺像!所以说啊,身份地位有时是张牌,但打牌的人懂不懂对方的牌路,会不会变招,这才是关键的胜负手。

银行这地方,人来人往跟流水似的。那段时间离职潮猛,经常在安全通道抽烟撞见新人,背对着你蹲那儿抹眼泪,地上散落着崭新的工牌,那蓝颜色的挂绳在昏暗灯光底下特别晃眼。看着这蓝绳,我就想起主管梁峰前阵子送我的那根纯定制金链子拴着的工牌,金光闪闪的。蓝和金的颜色搁一块儿,对比惨烈得刺人眼。有一回在歌德酒店,一个新来的实习生喝多了,醉得东倒西歪,手里死死攥着的,是被他撕成渣的业绩条子。谁还不是从这条路滚过来的?从新兵蛋子滚成老兵油子,个中滋味,冷暖自知。

年终颁奖大会,那聚光灯打在身上,热烘烘的,沉甸甸的“销售冠军”奖杯接在手里,底座上“深圳发展银行”那凸起来的金属字儿,在我掌心里压出个清晰的印儿。我下意识地在台下人群里找王婷,她正不动声色地给我比划着我们私下约定的“扫楼暗号”——意思是“稳了!”那手势,特别熟。猛地,我想起了毕业那天,寝室的兄弟们豪情万丈地约定十年后再聚首的场景。时间过得贼快,人和事儿都在变,但一些刻在骨子里的默契,它还在。这就是积累。

银行的加班灯刚在三瑞大厦熄灭没多久,四季青批发市场那边,卷帘门拉起来那“哗啦”、“哗啦”的声音已经连成片了,此起彼伏,跟打哈欠似的。我攥着一把刚打印出来、还带着点打印机油墨味儿的淘宝发货单,一头冲进黎明的薄雾里。身上那套银行西装,褶子都没来得及熨平,袖口上似乎还粘着昨晚填信用卡申请表摁的油墨点子。

回到出租屋,桌上乱糟糟的,汪佳还没醒。我悄悄爬去房东免费给我用的阁楼里打包,包裹等会去银行开会的时候,开电瓶车顺便送到圆通的庆春路网店。办信用卡和开网店,就这么奇奇怪怪地勾连起来了。

早上的银行部门会议,王婷跟往常一样站在白板前头布置任务。就这会儿,我工位上那台专门开着的笔记本电脑,淘宝卖家旺旺聊天窗口突然动起来,我开了静音。这“办深发展白金卡享优惠”的专业话术背景音里,突兀地夹杂着几句买家急切而朴实的询问:“老板在吗?衣服包邮不?”“亲,能再便宜点嘛?”这两股风马牛不相及的声音在会议室里交织、打架,真是有种魔幻现实主义的味道。

“汪小闲!”王婷拿笔点点我,“起来说说,传化物流那一单的团办卡,后面怎么推进?”我刚站起来准备汇报,眼角的余光扫过西装袖口——那里多出来一截不起眼的小线头!这线头特别眼熟,可不就是昨晚上打包衣服时,被箱子里那牛仔裤的金属拉链给无情钩破的嘛!这两份工,开始露出真面目了,就跟俩不省事的小孩儿,开始在你身上争夺地盘。

在四季青意法三楼瑶瑶姐的档口,永远弥漫着一股新布料初染的化学浆水味道,这味儿跟印钞厂那种特制的油墨味儿不一样。当我手脚麻利地把店里卖出去的第50件卫衣塞进快递袋封好的时候,旁边档口那胖老板娘挺乐呵地探过头来:“哟!大学生‘经理’,又来搬货‘上班’啦?”她这玩笑话里,听得出挺纳闷,银行的金领跟四季青的跑腿小工,在一个人身上拧巴着。瑶瑶姐呢?好像好久没看到了,听人说她有男朋友了,自从我踩进银行这行当,两边的时间就对不上了,再没机会在过道里碰上聊两句。人和人走着走着就容易散,这很正常。

回到定海新村的出租屋,小桌板成了两个世界的分界点。左边,是堆成小山的、散发着布料气味的快递包裹;右边,是整整齐齐码着的、待审核盖章的银行信用卡申请表。当间儿那台老掉牙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活生生劈成两半:左边,旺旺对话框跳个不停,“亲亲亲”叫得人头皮发麻;右边,搜狐邮箱的收件箱那儿,一份崭新的深发展业绩Excel报表正悄没声儿地吐出来。这化学反应挺带劲儿,是钱的味道,也是自己给自己多搭一座桥的证明。

正在出租房里猫着腰,修改我那淘宝小店页面的背景图呢,手机一震,傅军的短信来了:“传化物流那批二十张团办卡!批了!妥了!”荧光灯管滋滋的电流声里,刚挂上吊牌的崭新小李飞刀卫衣,和银行那边信用卡申请表封面那烫金的“深发展”几个大字,同时在我眼里闪。快递单上那一长串印着条形码的单号,这会儿瞧着,感觉怪亲切的,像不像另一种代表信用额度的特殊符号?这认知,打通了任督二脉!

2006年的平安夜,外面热闹得不行。汪佳穿着她们话机世界的深蓝色工装,“嘭”地一声撞进了出租屋。胸口的牌子上还残留着给顾客演示手机时蹭上去的展示机保护膜。她手里拿着个手机——索尼爱立信的w550c,转轴那儿开了个大口子!“顾客嫌下载铃声慢,直接就摔地上了!经理姜俊说返厂得俩月…这还怎么过年啊…”她说话带着鼻音,冻得够呛。我接过那破手机准备看看,一碰她手,上面有个血口子,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那晚在台灯底下,凑合着用Ab胶给她粘那裂开的转轴。一直鼓捣到后半夜三点,她歪在床上迷迷糊糊快睡着了。结果没留神,我手机里存的歌突然自己蹦出来了,《不得不爱》的副歌那音量贼大,嗷一嗓子,差点没把她吓得从床上滚下来!她一激灵,像个弹簧似的蹦起来,直接骑到我腰上就抢手机,那不管不顾的架势,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点虎了吧唧的,跟后来杭州人排长队抢iphone 那疯狂劲儿一模一样。穷日子里的烟火气,真是一点没掺假。

看着庆春路上金灿灿的银杏叶往下掉,人模狗样地站在银行大楼顶上往下瞅。马路上的快递三轮车“哔哔哔”的喇叭声使劲儿划拉着黄昏的天色,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这声音,好像跟记忆里某个雨夜吹得特别响的唢呐调子重影了。人这一路,走啊走啊,老朋友就慢慢丢在路上了,没剩下几个。这条路,走着走着就是自己。

那天深更半夜,蹲在地上打包打到腰酸背疼,抬起头,想喘口气,正好看见墙上镜子里的自己,一副倒霉催的相儿:挺括的西装肩头上蹭着不知道哪件衣服掉的线毛,一只手因为打包快递捆胶带缠得出了老茧子。就在这时,手机嗡嗡地震起来,屏幕上显示王婷!“喂,小汪,”王姐那声音一如既往,没什么起伏,但透着股让人安心劲儿,“没事儿刷网页,瞅见你淘宝店了,嘿!还卖衣服啊?瞧着有点意思。”她话风一顿,似乎在琢磨点啥,“下季度行里那批团办卡搞客户回馈的小礼品,就订你家这衣服吧,弄个定制标。”挂了电话,我脑子有点蒙。这从天上掉下来的订单?

零点的新年钟声“当啷当啷”响起来的时候,桌子上那枚跟着我颠沛流离的钥匙扣,像个守夜人似的,大概觉得我这阵子太累太乱了,一个没稳住,“咕噜噜”从桌上滚了下来,“吧嗒”一声落地上。我弯腰捡起来,手指头蹭到钥匙扣的一道老裂缝时,感觉里面好像嵌着点啥玩意儿。凑到灯底下细看——嚯!裂缝里竟然卡着一丁点几乎看不见的金箔片片!这到底是信用卡申请表上烫金LoGo被扣下来的粉末子,还是哪件爆款卫衣缝线的时候漏进去的装饰亮片?这谁能说得清呢!

窗外头,钱塘江岸边的烟花一个劲儿地往上蹿,“轰隆”、“啪嚓”地炸开。就在这震耳欲聋的响声里,我那个诺基亚“嘀嘀”叫了一声——肯定是又一张信用卡批了!紧跟着,那边连了网的老旧电脑,响起一声熟悉的“叮咚”——淘宝上支付宝打钱到账的提示音!这两条信息啊,一个代表银行的信用额度变现了,一个代表淘宝小店里的商品卖出去了,在这个属于2006年的最后一秒钟里,踩着点赶到一起,叮咚声和嘀嘀声凑在一块,就活像是踏进了新世纪、数字经济开张的头一声喜庆大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