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镠阐述完军事分权体系的架构与编制后,看着堂下仍在消化吸收的文武重臣,知道必须让他们更直观地理解这套体系如何“活”起来。他端起茶汤润了润喉,继续以沉稳清晰的声音说道:
“诸君,架构已明,然,死物不足以御变。需知其血脉如何流通,筋骨如何运作。孤便以一事为例,详述其运行逻辑。”
他假设了一个场景:“譬如,枢密院职方司得报,北疆之外,契丹余孽联合室韦各部纠结十余万骑,蠢蠢欲动,意图再犯幽州。朝廷决议,需调兵遣将,组建一支约十五万之众的‘东北招讨大军’予以迎头痛击打算一劳永逸。此役,便将贯穿我新制之始终。”
“首先,情报输入。”钱镠指向虚空,仿佛那里站着枢密院的官员。“枢密院之情报房接获急报,立刻分析、核实。枢密使即刻携研判结果,禀报于孤,并通报军机处。此乃体系之耳目。”
“其次,朝廷决议。”他继续道,“孤将召集政事堂平章事和同平章事、军机处知军国重事和同知军国重事、枢密使和枢密副使等,于御前商议。枢密院须提出初步方略:于幽州组织会战,需调动幽州驻防禁军三万,另调山东、山阳两军厢兵各两万,再配属专业辎重军两万及相应粮草运输民夫六万,合计十五万。政事堂则须评估,此战所需钱粮几何,民夫征调是否扰民,国库能否支撑。待各方陈述完毕,由孤最终圣裁:准予出征,组建‘东北招讨大军’。”
“最后,亦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核心人事任命。”钱镠目光扫过在场的将领,“此权,在军机处。军机处即刻开启‘将帅库’,根据履历、功勋、能力、以及与契丹作战之经验,遴选资深都知兵马使或具备大都督资历者一至三人,呈报于孤。经孤批准,正式任命其中一人为 ‘东北道行军大都督,兼招讨使’ ,临时特授从一品,赐予节、钺、印信。于此同时,军机处亦会任命监军、副使、判官等一套班子,随军监督、辅佐,并独立奏事。”
“决策已定,各方即刻如精密器械般运转起来。”钱镠描述着那幅忙碌的图景。
“其一,搭建大脑:组建帅府。此乃枢密院之责。军机处将主帅任命告知枢密院后,枢密院作战房立即行动,为核心将领搭建一个标准化的行军帅府,配备精通谋略、传令、情报分析的参谋人员。这些参谋与主帅汇合后,便共同制定详尽的作战计划、行军路线、战场预案。”
“其二,核算与调度:开具‘订单’。此乃军政司之责。军政司根据御准的出兵方略,开始精确核算:
兵籍曹立刻核实幽州三万禁军、山东及山阳各两万镇兵的在编员额,冻结其日常调动,准备听令开拔。
粮饷曹、甲仗曹依据十五万大军及相应马匹、驮畜之数,计算出战役期间所需之粮草、盐菜、被服、箭矢、药品、营帐等物资总量。
审计曹核算此番动员及作战之总费用。
核算完毕,军政司便向转运使司开出数张具有法律效力的 ‘物资调拨函’:
军政司开具部队调拨函:命令转运使司安排山东、山阳的指定部队,按指定路线向幽州前线集结。
开具粮草调拨函:命令转运使司从河北、中原等地的官仓,向幽州方向分批运输指定数额的粮草。
开具装备调拨函:命令转运使司从相应武库调拨足量军械至指定地点。”
“其三,执行与物流:全国动员。此乃转运使司展现其效率之时。”钱镠语气中带着对这套物流体系的自信,“转运使司计簿署首先核对所有‘调拨函’的格式与印信合法性。确认无误后:
运输总署立即调动所属的辎重营、漕运船只,甚至雇佣民间运力,组成庞大的运输队。
仓储总署下令各地官仓、武库根据指令,开始有序出库物资。
具体流程便是:山东的两万镇兵接到指令后,至指定地点集合,由转运使司的辎重队沿途护送,其食宿由转运使司设立的粮站提供,一路开赴幽州。粮草、军械等物资,亦通过此网络,源源不断运抵前线。整个过程,军政司不接触一粮一草,转运使司不见一兵一卒,仅凭一纸公文,便能将力量汇聚于一点。”
“当各路人马、物资通过转运使司的高效网络,在预定时间内于幽州后方完成集结时,‘东北招讨大军’便正式成型。”钱镠道,“此时,主帅麾下,是来自不同地区、互不隶属的多个‘厢’级单位。这些部队的厢都指挥使们,平日各有隶属,互不统属,但此刻,皆需听从手持节钺、被临时授予从一品职级和全权的行军大都督之号令。”
“作战实施阶段,主帅凭借其临时权威与帅府参谋体系,统一指挥这支混编大军。监军系统则独立运作,直接向孤与军机处汇报军情,监督主帅是否依令而行,有无僭越。”
“待战事结束,捷报上奏,便是体系解散与归建之时。”钱镠特别强调了此环节的重要性,“孤下旨,大军解散。流程即刻反向运行:
山东、山阳的镇兵,由转运使司安排,循原路或指定路线返回原驻地。
幽州禁军回归本地驻防体系。
剩余粮草物资由转运使司清点、入库、封存。
最关键的是主帅须立即交回节、钺、印信,其 ‘行军大都督’ 职务自动解除,临时授予的从一品待遇收回。他或因功获封爵位、加封荣誉虚衔,但其实职,或回任原都知兵马使(正二品),或由军机处另作安排,但其直接指挥的大军已不复存在。”
“最后,审计与复盘。军政司与转运使司须严格核对本次战役的所有账目,防止贪墨。枢密院则进行战术复盘,总结得失,更新敌军情报,完善‘将帅库’中对相关将领的评价。”
钱镠阐述完毕,回到座位,总结道:“如此,便是一次完整的军事行动在新体系下的运转全程。诸君可见,此制之精髓在于:平日,分权制衡,根除内患;战时,授权集中,高效御外。 任何将领,无论都知兵马使(正二品)地位多高,其兵力分散于各厢都指挥使(正四品)手中;厢都指挥使虽掌精兵,然品级权限有限,且后勤命脉握于中央。无人可同时掌控人事、后勤、士兵与指挥权。而孤,”他目光深邃,语气斩钉截铁,“通过军机处,便站在这个制衡网络的中心,成为唯一的连接点与最高仲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