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狗蛋趴在炕上反思己过、平安县重归宁静之际,数千里外的岳麓书院,却因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这日午后,讲堂之内,本该是安静习字或自修的时辰,却人声鼎沸,群情激昂。学子们三五成群,围在一起,争相传递、阅读着一份刚从省城驿馆快马送来的《邸报》。那邸报上,用醒目的字号刊载着一则震动朝野的消息:北疆鞑靼部聚兵十万,犯我边境,连破两镇,边军告急!朝廷已下旨,命大将军王骥总督军务,调兵遣将,驰援边关!
“岂有此理!蛮夷小丑,安敢犯我天朝!” 一个激进学子拍案而起,满面通红。
“王师必胜!吾辈当投笔从戎,效班定远故事,建功立业!” 另一人挥舞手臂,慷慨陈词。
“对!读书何用?当以三尺剑,荡平虏尘!” 附和之声四起,年轻的血性在胸膛里燃烧,恨不得立刻策马扬鞭,奔赴沙场。
讲堂一角,周文渊 眉头紧锁,仔细阅读着邸报上的每一处细节,沉吟不语。他不像旁人那般激动,反而忧心忡忡地对身旁的小石头低声道:“石兄,你看此处,‘连破两镇’,‘边军告急’……此番寇边,恐非小打小闹。北疆若乱,粮饷、民夫、徭役,必重压于内地。东南倭患未靖,如今北疆又起烽烟,国库……唉!**”
小石头手中也捏着一份抄录的邸报,指尖微微发白。他没有加入激昂的争论,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深远。周文渊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他心湖,激起层层涟漪。他想起杜明远治理平安县的艰辛,为了县库盈余、百姓温饱,殚精竭虑;想起孙慢慢核算账目时,对朝廷加派税赋的担忧;更想起曹如意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和隐约透露的朝局复杂……
“投笔从戎……” 小石头喃喃自语,心中却闪过红姑冷冽的柴刀、李火火缺失的臂膀、矿洞里冰冷的石碑、以及杜明远灯下批阅公文时疲惫的身影。战争,不仅仅是沙场的热血,更是后方无数个“平安县”的沉重负担,是无数家庭的离散与苦难。
这时,赵孟然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睥睨着周文渊和小石头,冷笑道:“周兄,石兄,何以在此默不作声?莫非……惧了? 还是觉得,我等议论军国大事,是纸上谈兵?”
小石头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赵孟然,缓缓道:“赵兄热血,令人敬佩。然石头以为,报国之路,非止从军一途。 边疆将士浴血,需后方粮草充足,百姓安定;战后疮痍,需良吏抚慰,恢复生产。 若我等潜心学问,他日或能于庙堂之上,献安邦之策;或能于州县之中,尽抚民之责,使前线无后顾之忧,使百姓免流离之苦,岂非亦是报国?**”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在一片激昂声中,显得格外冷静。一番话,将“纵横策”从单纯的军事,引申至更广阔的经济、民生、吏治层面。
赵孟然被噎了一下,一时语塞。周围一些较为理性的学子,闻言也陷入沉思。
周文渊眼中闪过赞许之色,接口道:“石兄所言极是。 大丈夫立于世,当知其可为,亦知其不可不为之权衡。 逞一时血气,或为勇;谋万世太平,方为智。 此刻,我等更应关注战事对民生之影响,思考如何未雨绸缪。”
两种观点,在讲堂内悄然碰撞。热血与冷静,冲动与深思,交织在一起。
小石头不再多言,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邸报上那“鞑靼”、“边镇”、“调兵”等字眼上,心中却已飞回了遥远的平安县。他仿佛看到杜明远紧锁的眉头,听到钱多多拨拉算盘的叹息,感受到那份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
国事动荡,如同远处的雷声,滚滚而来。
这雷声,将如何改变书院学子的命运轨迹?
又将给看似平静的平安县,带来怎样的冲击?
小石头那份超越年龄的冷静,是明智,还是过早的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