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十三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粘稠的、温暖的液体,又像是从一场深沉的梦境中挣扎醒来。当“希望之光号”彻底穿透那所谓的“起源之壁”后,所有仪器发出的低频嗡鸣和指示灯的光芒,瞬间消失了。
舰桥陷入一种死寂般的安静,不是没有声音,而是所有的声音,包括他们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仿佛被这片空间给“吃”掉了。舷窗外,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景象。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星辰日月,甚至没有黑暗。这里更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微微发光的“基底”。无数如同肥皂泡般的光晕在这片基底上无声地生灭。每一个“光泡”中,都隐约可见星河旋转、文明兴衰的缩影,那是一个个宇宙从诞生到终结的“蓝图”,正在上演,又或者只是永恒的记录。它们美丽得令人窒息,却又虚幻得触手即碎。
然而,在这片蕴含着无限生机的图景中央,存在着一个绝对的“无”。一个巨大的、不断缓慢旋转的“虚无奇点”。它不像黑洞那样吞噬物质,它吞噬的是那些“光泡”,是“存在”本身的概念。蓝图宇宙的光晕一旦靠近它,就像水滴渗进干燥的海绵,瞬间黯淡、扁平、然后消失,连一丝涟漪都不会留下。它没有光芒,没有实体,却比任何黑暗都更令人心悸,它是终结的化身,是所有故事、所有可能性的最终归宿。
“读数……全是空的……”阿阮的声音在绝对寂静的舰桥里显得异常干涩,她面前的屏幕一片漆黑,所有探测手段都失效了,“这里……没有时空曲率,没有能量波动……我们现有的物理法则,在这里不适用。”
汐脸色苍白,作为感应者,她受到的冲击最大。她捂着头,声音颤抖:“它在‘低语’……不,不是声音……是一种感觉……‘回家’、‘休息’、‘一切都将安息’……” 那种诱惑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比任何武器都可怕,诱使着灵魂放弃挣扎,融入那永恒的宁静。
谢十三死死盯着那个不断吞噬宇宙蓝图的奇点,那就是他们一路追寻的答案,也是最终的威胁。他尝试调动体内的“万象源能”,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滞涩。在这里,连“能量”的概念似乎都不同了。他不再想着攻击或防御,那毫无意义。他必须理解,必须沟通。
他集中全部意志,将“万象源能”的特性调整到最柔和的状态,不再是利剑或盾牌,而像是一缕细微的、寻求理解的“意念”,小心翼翼地投向那片虚无。
没有反应。
虚无奇点依旧故我地吞噬着临近的宇宙蓝图,对他们的存在毫无兴趣,或者说,漠不关心。谢十三的意念如同石沉大海。
突然,奇点的旋转似乎微微加速了一丝。一股无法形容的“注视感”笼罩了飞船。那不是恶意,而是一种……绝对的、冰冷的漠然,如同人类看着脚下蚂蚁的忙碌。在这“注视”下,林默猛地跪倒在地,战斗意志瞬间崩溃;阿阮瘫在座位上,眼神空洞;连最坚定的汐,也露出了近乎解脱般的迷茫笑容。
“不!”谢十三在内心咆哮,他感到自己的意识也在变得模糊,想要放下一切,获得永恒的“安宁”。就在他即将放弃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那些仍在生灭的宇宙蓝图,看到了其中闪烁的、短暂的、却真实无比的生命光辉。
一种明悟涌上心头。
这奇点,或许并非邪恶。它只是……终点。是万物运行法则的一部分,是循环的尽头。但它不是唯一!那些不断生灭的蓝图,那些短暂的光泡,才是“存在”的意义!
他用尽最后力气,不再试图去“对抗”或“理解”奇点,而是将“万象源能”转向,全力共鸣那些即将被吞噬的、宇宙蓝图中最微弱的“生”的意念!他将团队所有人残存的求生渴望,将一路走来所见的无数生命的挣扎与美好,将那种即使短暂也要绽放的意志,化作一道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光芒,射向一个即将被奇点触及的光泡!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注定湮灭的光泡,在接触到这缕源自“存在”的光芒时,猛地亮了一下,虽然依旧被奇点吞噬,但在它彻底消失前的刹那,似乎有一个新的、极其微小的光点,从它湮灭的边缘悄然分裂了出来,如同种子般,飘向了这片虚无之海的另一端。
虚无奇点的旋转第一次出现了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那绝对的漠然中,似乎闪过一丝……讶异?
谢十三瘫倒在舰桥上,浑身被冷汗浸透,虚弱得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他们还活着,奇点依旧在那里,吞噬仍在继续。
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就在刚才,在终极的“虚无”面前,他们证明了“存在”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力量。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
这或许,只是开始的结束。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