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十三站在“希望之光号”的舰桥最前端,面前的主屏幕上映出的并非实体屏障,而是一种更令人心悸的景象——前方的宇宙空间如同凝结的琥珀,星光流经该处时会发生诡异的弯曲和迟滞,仿佛那片区域的“规则”本身拒绝被解读和进入。这就是“起源之壁”,一道由底层法则构筑的绝对边界。
常规探测手段反馈回的数据乱成一团麻线。阿阮疲惫地揉着眉心,声音沙哑:“不行……所有已知物理参数在那里都失效了。它不像一堵墙,更像……更像一个没有锁孔的门。”
舰桥内弥漫着一种无力感。他们跨越了无法计量的虚空,穿越了侵蚀意识的“虚无回廊”,甚至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却最终被一道无形的法则之墙挡在了目的地之外。林默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金属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却无法驱散那份绝望。
谢十三沉默地凝视着那片扭曲的星域,体内那几股融合而来的力量——代表绝对逻辑的金色秩序、蕴含生命韧性的碧绿生机、掌控流动与变化的深蓝之力,以及潜藏毁灭与重塑可能的赤红能量——依旧在缓慢流转,维持着危险的平衡。他回想起这一路获得的碎片,那些来自机械境、织法星域、心象海的力量结晶……它们并非这个宇宙常规意义上的武器或能量源,更像是某种……权限密钥的组成部分。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破迷雾:也许“起源之壁”拒绝一切“被创造”之物,是因为它本身是“创造”的源头,是规则的起点。而他所融合的这些碎片,恰恰是来自不同文明对宇宙底层规则的极端化理解和应用,它们本身携带着部分“起源”的特质。通行证,一直就在他体内。
关键在于方法。强行冲击,如同用水去砸铁门,只会粉身碎骨。他需要改变自身的“形态”。
他想到了“万象源能”的本质——并非固定的强大力量,而是一种能够模拟、理解乃至暂时融入不同规则的能力。他将意识沉入体内,不再试图控制或命令那四股力量,而是引导它们回溯,不是融合,而是逆向解析,试图让它们的复合状态无限逼近于一切规则诞生之前的那个原点——那个蕴含无限可能、却尚未分化的“太初”状态。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仿佛要让一个已经成型的陶器重新变回一团原始的泥土。他周身的能量场开始变得极不稳定,光芒明灭不定,时而仿佛要分解消散,时而又内敛到近乎虚无。舰桥上的灯光也随之剧烈闪烁,汐敏锐地感受到谢十三的生命体征在急速波动,她立刻将手按在感应器上,将自己的精神力量如同细丝般延伸过去,不是干预,而是小心翼翼地维系着他那濒临消散的意识火花,如同在狂风中对一盏残灯。
“他……他在做什么?”林默紧张地问。
阿阮紧盯着传感器上那些完全无法理解的读数,喃喃道:“他在……让自己‘不存在’……或者说,让自身状态回归到比这面‘墙’所定义的‘存在’更早的时期……”
谢十三感到自己的个体意识正在模糊,仿佛要融化进一片无垠的、温暖的“无”之中。那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纯粹的可能性。他不再想着“突破”,而是想着“回归”,如同水滴渴望融入大海。
就在他的存在感微弱到极致的那一刻,“希望之光号”前方的空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堵无形的“起源之壁”依然存在,但对处于这种特殊状态的谢十三(以及因其能量场而受到轻微影响的飞船)而言,它不再是一堵墙。它像一层温暖的薄膜,又像母亲接纳游子,产生了一种轻柔的、不容抗拒的“吸纳”感。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眼的光芒。飞船轻微一震,仿佛穿过了一个温和的气泡屏障。舷窗外的景象瞬间切换。
那片扭曲的星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景象。这里没有熟悉的星辰,只有无数流动的、散发着初始光芒的几何结构和能量旋涡,它们如同有生命的音符,在演奏一首宇宙诞生之初的宏大乐章。这里的规则与外界的常识截然不同,光线可以弯曲成环,时间仿佛是可触摸的流体。
谢十三脱力地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周身的异象缓缓平息,个体意识重新变得清晰。刚才那一刻,他无限接近于自我湮灭。他回过头,看到同伴们苍白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后怕,也看到了他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
他们成功了,越过了最终的壁垒。
但谢十三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更深的凝重。他抬起头,望向这片“起源之地”的深处。那里,无尽的初始光海中央,仿佛有一个寂静的、包容一切的“意志”正在缓缓苏醒。它注意到了这几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