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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的夜幕,被瘦西湖两岸绵延的灯火点亮。

丝竹管弦之声与脂粉香气混杂在水汽氤氲的空气里,勾勒出江南夜独有的奢靡与浮华。

一艘雕梁画栋、灯火通明的三层画舫,如同移动的水上宫殿,缓缓破开平静的湖面。

这便是号称扬州第一舫的“云梦泽”,今夜的主人是富甲江淮的两淮盐栈东家——沈万金。

而被邀请的贵客,正是当朝太子,李承乾。

画舫顶层,四面垂着轻纱,湖风习习,烛火摇曳。

珍馐美味流水般摆上紫檀木案几,身着霓裳羽衣的舞姬随着靡靡之音翩跹起舞,身姿曼妙,眼波流转。

席间觥筹交错,气氛看似一派祥和。

李承乾居于主位,神色轻松,甚至带着几分欣赏舞姿的惬意。

他身侧,李大亮如渊渟岳峙,目光沉稳地扫视着全场。

段志玄则抱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横刀,坐在稍靠后一些的位置,大口嚼着一只蟹钳,对眼前的美色佳肴似乎兴趣缺缺,眼神里始终保持着猎豹般的警惕。

沈万金自然是满脸堆笑,殷勤劝酒,言语间极尽奉承之能事,仿佛前几日在行馆被李承乾敲打得冷汗淋漓的不是他本人。

但今夜,他身边还多了一人。

此人自称姓赵,名子安,约莫四十许岁,身着低调却不失华贵的锦缎长衫,气质儒雅,谈吐不凡,被沈万金介绍为“来自京城的巨贾,对海贸极有兴趣,特来江南考察商机”。

他手持一柄玉骨折扇,姿态从容,与李承乾交谈时,言语间却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试探。

“太子殿下亲临江南,整顿盐务,实乃江南商民之福啊。”

赵先生(周文方)轻摇折扇,笑容和煦,眼神却如同探针,

“只是江南盐业,牵涉既广,积弊亦深。不知殿下此番,是打算刮骨疗毒,彻底涤清积弊,还是循序渐进,以稳为主?”

李承乾端起白玉酒杯,浅浅抿了一口扬州有名的琼花露,目光掠过舞姬水袖翻飞的间隙,看向窗外的粼粼波光,语气随意:

“赵老板此言差矣。盐税乃国本,何来‘渐进’之说?父皇既命孤彻查,自当一查到底,水落石出。”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年轻人”的玩世不恭,指着湖面上其他经过的游船画舫,

“不过嘛,查案归查案,这江南风物,该赏还是要赏的。譬如今夜这瘦西湖,风月无边,歌舞升平,岂不快哉?赵老板说是也不是?”

他巧妙地避开了对方预设的选项,将话题引向了风月,眼神带着几分迷离,仿佛真被这温柔乡迷住了心神。

赵先生折扇一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疑虑,随即笑容更深:

“殿下雅量高致,豁达洒脱!下……赵某佩服。听闻殿下对海贸亦颇有兴致?如今运河开海,海路通达高丽、倭国乃至波斯,获利之巨,远超陆路百倍。殿下欲重整海贸,不知这准入之槛,将如何界定?是专营专卖,抑或许可民间巨商共襄盛举?”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利益!

显然是在替其背后的主子,试探太子对江南海贸格局的真正意图。

李承乾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细如发丝的文思豆腐,动作优雅,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门槛?孤看来,海路凶险,巨浪滔天,非有胆识、有魄力、更有足够分量压舱石的大船不可。浪大鱼肥,也得看掌舵的是谁。是乘风破浪的弄潮儿?还是只想捞一票就跑的海寇? 赵老板是明白人,你说呢?”

这看似云淡风轻的反问,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赵先生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握着折扇的手指紧了紧。

这位太子殿下,言语看似不着边际,实则滴水不漏,姿态放松得像是在赏玩,可每一句又都点在了要害之上。

他究竟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就在赵先生思忖如何继续试探时,画舫已不知不觉驶离了灯火繁华的主航道,进入了一片相对僻静的水域。

湖面变得开阔,四周只有稀疏的几点渔火,夜色更深沉了。

段志玄咀嚼食物的动作慢了下来,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眼神骤然锐利如刀!

他不动声色地将最后一点蟹肉塞进嘴里,大手悄然按在了横刀刀柄之上。

李大亮看似随意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重心微微下沉,如同绷紧的弓弦。

舞乐之声并未停歇,但甲板上侍立的几名看似普通的“乐师”,拨弄琴弦的手指节奏似乎悄然改变了一丝,眼神也变得沉静如渊。

船船舷边侍奉斟酒的几名“侍女”,整理衣袖的姿态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突然!

“哗啦!” “哗啦!” 几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歌舞声完全掩盖的水响,从画舫两侧幽暗的湖面下传来!

几乎在同一瞬间!

“轰!” “轰!”

靠近李承乾所在位置的两扇精致的雕花木窗,猛地从外面被暴力撞碎!

木屑纷飞!

数道湿淋淋、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口中叼着分水刺,动作矫健狠辣至极,如同离弦之箭般破窗而入!

水珠四溅,寒光直刺主位上的李承乾!

杀气瞬间弥漫整个船舱!

“殿下小心!”

李大亮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他反应快如闪电,猛地一脚踹翻身前的沉重案几!

案几带着杯盘碗盏呼啸着砸向冲在最前面的两名刺客!

与此同时!

那几名一直拨弄着琵琶、古筝的“乐师”,眼中精光爆射!

手中的乐器瞬间解体,露出藏在里面的精钢短刃或精巧机弩!

身形如鬼魅般扑出,刀光弩影,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截杀向其余破窗而入的水鬼!

而离李承乾最近的两名“侍女”,柔弱的身姿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力量!

素手翻飞间,几点寒星激射而出,同时身影一晃,已如灵蛇般护在李承乾身前,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两把淬着幽蓝光芒的短匕,招招狠辣致命!

“他奶奶的!吃个饭也不安生!”

段志玄怒吼一声,如同人形凶兽暴起!他甚至懒得拔刀,钵大的拳头带着狂暴的劲风,后发先至,狠狠砸在一个刚刚砍翻一名“乐师”、正欲扑向李承乾的刺客面门上!

“嘭!”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那刺客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整张脸瞬间塌陷变形,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碎栏杆,噗通一声栽进漆黑的湖水里!

段志玄甩了甩拳头上沾染的血沫和水渍,瞪着铜铃大眼,骂骂咧咧:

“这江南的‘水席’,还真是带血的下酒菜!够劲儿!”

电光火石之间!

冲入船舱的六名水鬼刺客,瞬间毙命四人!

一人被段志玄一拳轰飞落水生死不知!

最后一人,被两名“侍女”配合默契地用淬毒短匕逼到角落,腿弯处被狠狠扎了一刀,惨叫着跪倒在地,随即被一名“乐师”用刀鞘重重砸在后颈,当场昏厥过去!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雷霆万钧!前后不过几个呼吸!

船船舱内,歌舞早已停止。

舞姬们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抱头蹲在角落。

丝竹乐器散落一地。

美酒佳肴泼洒得到处都是,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一片狼藉。

沈万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他那张标志性的弥勒佛笑脸彻底扭曲变形,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瘫软在自己的矮几旁,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水渍——吓尿了!

“啊……刺……刺客!有刺客!救命!救……”

他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发出惊恐至极的尖叫。

“闭嘴!”

李大亮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边,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将他后面杀猪般的嚎叫硬生生堵了回去!

“再嚷嚷,老子拧断你的脖子!”

李大亮低沉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气,让沈万金瞬间僵直,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和剧烈的颤抖,翻着白眼,眼看就要晕过去。

李承乾依旧端坐在主位上,甚至没有挪动身体。

他端起刚才那杯只抿了一口的琼花露,送到唇边,平静地饮尽。

仿佛刚才那擦身而过的死亡寒光,只是湖面吹来的一阵凉风。

他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刺客的尸体和血迹,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被砸晕、唯一留下的活口身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彻骨的弧度。

“打扫干净。”

他淡淡吩咐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把那个活口,给孤带下去,好生‘看管’。孤要亲自问话!”

“是!”

伪装成乐师和侍女的鸣笛高手们齐声应道,动作麻利地开始清理现场,拖走尸体,仿佛刚才的杀戮只是一场幻影。

画舫很快被清理干净,血腥气被浓烈的熏香掩盖。

那唯一生擒的刺客头目被卸掉了下颌关节,全身搜得只剩贴身衣物,手脚被牛筋索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了布团防止咬舌或服毒,由两名鸣笛高手死死架着,准备押解回行馆。

李承乾起身,看都没看瘫软如泥的沈万金和脸色铁青、极力维持镇定却难掩眼神深处一丝慌乱的赵先生(周文方),率先向舷梯走去。

李大亮和段志玄紧随其后,鸣笛高手押着俘虏跟上。

一行人刚走下画舫,踏上连接岸边栈桥的跳板。

变故陡生!

被押解的那个刺客头目,原本耷拉着脑袋,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就在踏上栈桥的瞬间,他身体猛地一挣!

并非要逃跑,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竟将嘴里塞得紧紧的布团,硬生生顶了出来!

紧接着,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眼中爆发出怨毒至极、如同厉鬼般的凶光,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不远处画舫甲板上,正扶着栏杆向下张望的赵先生(周文方)脸上!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混杂着鲜血和破碎的音节,无比清晰地刺破了夜空的宁静:

“…王…王爷…负我——!!!”

吼声未落,一缕浓稠如墨的黑血猛地从他口鼻中狂涌而出!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中的光彩如同被掐灭的灯火,迅速黯淡下去,头猛地一歪,断了气!

死状狰狞可怖!

死寂!

栈桥上,湖岸边,一片死寂!

李大亮和段志玄脸色骤变!

立刻上前检查。

“殿下!是齿间藏毒!剧毒!见血封喉!”

李大亮沉声回报,脸色难看至极。

而栈桥之上,李承乾缓缓转过身。

他没有看地上迅速冰冷的尸体,而是将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投向了画舫甲板之上!

那里,那位自称“赵子安”的儒雅富商,在听到那声“王爷负我”的嘶吼时,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他脸上的从容镇定瞬间土崩瓦解!

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脸上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手里的玉骨折扇“啪嗒”一声脱手掉落,砸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栏杆才没有摔倒,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丝……

恐慌!

夜风吹过瘦西湖,带着水腥味和一丝残留的血气。

灯笼的光芒在风中摇曳,将画舫甲板上那张惨白失色的脸,映照得如同地府中爬出的厉鬼。

李承乾负手立于栈桥之上,冰冷的视线锁死甲板上的“赵子安”。

湖面的波纹倒映着灯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破碎又重组,如同此刻被彻底搅浑的棋局。

“‘王爷’?”

李承乾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夜色,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赵老板,这位壮士临死前,似乎对你怨念颇深啊?”

赵先生(周文方)猛地一个激灵,惨白的脸皮下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他强撑着扶住栏杆,试图挤出一点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殿……殿下……此人……此人定是失心疯了!胡言乱语!想是……想是刺杀不成,临死反咬,污蔑……污蔑在下!在下区区一介商人,何德何能……认得什么王爷?荒谬!简直荒谬至极!”

他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下意识地想去捡地上碎裂的折扇,手指却抖得厉害。

“哦?是吗?”

李承乾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缓步踏上栈桥,向画舫方向逼近,

“孤倒是觉得,人之将死,其言也未必全假。尤其这‘王爷’二字……”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如同钉子般钉在赵先生脸上,

“……咬得可真是清晰无比啊。赵老板莫非以为,这江南的天,还能捂住所有人的嘴吗?”

他每靠近一步,赵先生就觉得心头的压力重了一分,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滚滚而下,后背的衣衫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反驳?

在太子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和刺客临死前那怨毒绝望的嘶吼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殿下!殿下明鉴!”

瘫在甲板上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的沈万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带着哭腔喊道,

“赵老板他……他跟我一样,都是老实本分的商人啊!这刺客……这刺客血口喷人!殿下万万不可轻信啊!”

他虽然吓得魂不附体,但也知道,一旦赵先生暴露,他自己也就彻底完了!

李承乾根本没有理会沈万金。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赵先生那失魂落魄的脸上,声音陡然转厉:

“拿下!”

“喏!”

栈桥下的段志玄早已按捺不住,闻令如同猛虎出闸!

壮硕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几个大步就冲上画舫甲板!

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劲风,毫不客气地一把抓向赵先生的衣襟!

赵先生此刻心神剧震,魂飞天外,哪里还能反抗?

眼睁睁看着那只大手抓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你……!”

“住手!”

一声断喝,带着官威,从画舫另一侧传来!

只见江南道黜陟使孙伏伽,带着一队闻讯赶来的扬州府衙役,急匆匆地登上了画舫。

他显然也是刚得到消息赶来,官帽都有些歪斜,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与愤怒。

“太子殿下!下官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孙伏伽快步走到李承乾面前,深深一揖,随即看向被段志玄如同拎小鸡般抓在手中、面无人色的赵先生,眉头紧锁,语气沉重:

“殿下!此间定有误会!这位赵子安赵老板,乃是登记在册、税引齐全的正当商人!更是……更是宋国公萧瑀故交之后!身份清白!怎会与刺杀殿下的凶徒有关?定是那刺客自知罪孽深重,临死攀诬!意图扰乱视听,挑拨离间!请殿下明察!切不可因宵小临死狂吠而寒了江南士商之心啊!”

孙伏伽这番话,掷地有声,看似在为赵先生辩解,实则句句诛心!

不仅搬出了“宋国公故交之后”的招牌,更直接将刺客的指认定性为“攀诬”和“挑拨离间”,甚至上升到“寒了士商之心”的高度!

这分明是在施加压力!

李承乾冷冷地瞥了孙伏伽一眼。

这位江南道的最高长官,出现得可真是“及时”啊。

“孙黜陟使的意思是,”

李承乾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孤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之事,还不如你口中几句‘身份清白’、‘税引齐全’来得可信?这刺客临死前不攀诬别人,偏偏攀诬这位赵老板,还喊出那般清晰的‘王爷’二字,也是巧合?”

孙伏伽心中一凛,连忙躬身: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只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事关重大,恐有奸人设局!赵老板身份特殊,若无确凿证据,贸然扣押,恐引发不必要的揣测和动荡啊!还请殿下三思!”

他咬死了“证据”和“动荡”两点,这是江南地方官员最擅长也最常用的挡箭牌。

李承乾的目光在孙伏伽强作镇定的脸、沈万金惊恐哀求的眼神、以及赵先生那绝望惨白的脸上缓缓扫过。

最后,落在段志玄铁钳般的大手上。

“身份清白?税引齐全?”

李承乾忽然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嘲弄,

“好一个清白商人!好一个故交之后!” 他看着面无人色的赵先生(周文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既然崔黜陟使担保赵老板‘清白’,那孤姑且信你一回。”

此言一出,孙伏伽和沈万金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赵先生也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李大亮和段志玄则眉头紧锁,不解地看向李承乾。

“不过,”

李承乾话锋一转,语气冰冷如霜,

“今夜刺杀储君,乃是滔天大罪!此案未明之前,凡涉事人等,皆需配合调查!赵老板身为在场宾客,又在刺客‘攀诬’之下,嫌疑难脱!”

他目光转向孙伏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孙黜陟使,此人就交由你扬州府衙‘看管’。孤限你三日之内,查明此人真实来历、入扬目的、以及与刺客可能的关联!记住,是‘看管’,不是款待!三日之后,若无结果,或此人有所闪失……”

李承乾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

“孤唯你是问!你这扬州府的衙役,也就该换人当当了!听清楚了吗?!”

孙伏伽浑身一颤,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太子这是将一块滚烫的山芋直接砸到他怀里!

看似给了台阶,实则挖了一个更深的坑!

这人要是真在自己手上“看管”期间出了事,或者查不出“问题”,自己这顶乌纱帽……

“下……下官……遵命!”

孙伏伽咬着牙,艰难地躬身领命。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拖下水了。

“至于沈老板……”

李承乾的目光转向瘫软在地的沈万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你安排的这场‘水宴’,孤……终身难忘。你也回去好好想想,给孤一个交代!”

说完,李承乾不再看面如死灰的沈万金和失魂落魄的赵先生(周文方),转身,拂袖而去。

李大亮、段志玄和鸣笛高手们紧随其后。

栈桥木板上,只留下那名刺客头目冰冷僵硬的尸体,和一大滩尚未凝固的乌黑血迹,在灯笼惨白的光线下,散发着浓烈的腥甜和死亡气息。

夜风吹过,画舫甲板上,孙伏伽看着被衙役“搀扶”起来、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赵先生(周文方),又看看地上那滩刺目的黑血,再看看沈万金失禁后狼狈不堪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隐隐感觉到,瘦西湖这平静的湖水之下,这座繁华富庶的扬州城深处,有一股更加汹涌、更加致命的暗流,正随着那一声绝望的“王爷负我”,被彻底引爆!

而他自己,已经被卷入漩涡中心,再无退路!

李承乾登上等候在岸边的马车。

车厢门关闭,隔绝了外面的灯火和血腥。

黑暗中,他靠在软垫上,闭上了眼睛。

“‘王爷负我’……”

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冰冷的青铜鱼符。

赵先生(周文方)那张惨白惊骇的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凉州……盐税……海船……沉船灭口……画舫刺杀……牙藏剧毒的死士……还有这指向性无比明确的临死控诉!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终于被这一声来自地狱的嘶吼,强行拼凑在了一起!

指向了那个隐藏在京城、却把手深深插入江南命脉的尊贵身影——吴王李恪!

“好一个‘王爷负我’……”

李承乾缓缓睁开眼,黑暗的车厢里,他的眼眸如同寒星,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

“李恪,孤倒要看看……”

“这次,你还怎么‘稳当’地……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