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相对安全的圣湖畔,陈恪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股从雪山深处传来的、异兽愤怒的咆哮,早已被风雪与距离所吞噬。他靠在一块被湖水冲刷得圆润的巨石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肾上腺素从顶峰褪去后,无尽的疲惫与酸痛,如同潮水般涌来,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低头,小心翼翼地查看手中的“战利品”。
那块从冰柱上敲下来的冰块,依旧散发着极致的寒气,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料,也让他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冰冷。而在冰块内部,那团乳白色的光晕,正以一种缓慢而富有韵律的节奏缓缓流转,仿佛一颗沉睡中的、活物的心脏。它散发出的能量,精纯至极,纯粹到不含些许杂质,是这片天地间最本源的极寒精华。
陈恪知道,他冒了天大的风险,但回报,也同样可能是巨大的。
他挣扎着站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他之前选定的那个、被巨石环抱的避风所在。他再次将那块光滑的湖岸石清理干净,然后,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情,将包裹着冰魄的冰块,与那枚沉寂的“墟”令,并排地放置在了石头上。
就在冰块与“墟”令接触的瞬间,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冰魄散发出的那股足以冻结万物的极寒能量,并未像陈恪想象中那样,向四周扩散,冻结周围的一切。恰恰相反,它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在接触到“墟”令的刹那,被其产生了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吸力,化作一道肉眼看不见的、乳白色的溪流,被“墟”令缓缓地、却坚定地吸纳了进去!
而那“墟”令,在吸收这股极寒精华之后,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它表面那些原本黯淡的古老纹路,竟亮起了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的白色光芒。这白光,与令符内部那原本内蕴的、代表着杜衡残魂的金色微光,交织在一起,一白一金,一阴一寒,一阳一暖,形成了一种奇妙而和谐的平衡。
渐渐地,在陈恪全神贯注的注视下,那团沉寂了许久的、几乎要熄灭的金色魂火,如同被注入了一股清冽甘甜的泉流,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质的变化!
它不再是之前那般奄奄一息、随时都会熄灭的火星。它开始凝实,那虚幻的火焰边缘,仿佛被重新勾勒,变得清晰而稳定。它开始明亮,那微弱的光芒,一点一点地增强,从一颗微弱的星火,变成了一豆稳定燃烧的烛火!
最重要的是,它开始散发出清晰的、属于杜衡的灵魂波动!
那波动,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之前那般沉寂死寂。它就像一个从漫长昏迷中苏醒的人,发出的第一声无意识的呼吸,却真实不虚地传递到了陈恪的脑海深处。
陈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团魂火,所有的希望与期盼,都凝聚在了这一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
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无比熟悉的意念,终于,再次传入了陈恪的脑海!
“陈…恪…”
这两个字,如同跨越了生死的呼唤,如同划破永夜的惊雷,瞬间在陈恪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先生!”陈恪狂喜,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他所有的冷静与克制,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的眼眶瞬间湿润,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激动,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他想大声呼喊,却发现自己喉咙哽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阵阵喜悦的、如同孩童般的呜咽。
“嗯…”杜衡的意念,带着一丝刚刚苏醒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雨过天晴后的清明与沉稳,“此番沉眠…恍如隔世…”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陈恪那激动到失态的情绪,意念中多了些许温和的笑意。
“多亏了这冰魄精髓…此物…乃是天地间至纯的阴寒精华,对我这残破的魂体,有固本培元之奇效…”杜衡的意念顿了顿,似乎在感受着周围的环境,“此地…甚好…山川之灵秀,湖水之纯净,皆是上佳的养魂之所…”
听到杜衡清晰的、有条理的话语,陈恪那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重重地落回了实处。他知道,先生不仅醒了,而且神智清明,正在快速地恢复。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灿烂的笑容。
“先生,您醒了就好…您醒了就好…”他反复地呢喃着,仿佛要将这十几日来所有的恐惧、绝望与压抑,都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杜衡没有再说话,他似乎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久违的“清醒”,来稳固刚刚被冰魄修复的魂体。但那股清晰的灵魂波动,却如同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抚慰着陈恪那颗饱受创伤的心。
陈恪坐在湖边,看着那枚白光与金光交织的“墟”令,看着那团稳定燃烧的魂火,又看了看眼前这片宁静而圣洁的湖泊。
阳光温暖,湖水碧蓝,雪山巍峨。
他知道,前路依旧艰险。伊稚斜的威胁,失落的碎片,都还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杜衡的魂体,也只是刚刚稳固,距离完全恢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这一切,在这一刻,似乎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因为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最重要的先生,他的引路人,他的精神支柱,回来了。
希望,在这一刻,不再是远方的微光,而是他手中,那枚温热的、正在重新焕发生机的“墟”令。